第41章
但就算这样,也没忘了顺便带走外头的石俑大夫。
她又找了个借口将婢女打发掉,随后把梳妆台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一叠紧贴在台面下的书信。
前几封信的内容乍看十分稀松平常,是这位夫人跟她的闺中密友的通信,无外乎是些日常琐事,看不出需要遮遮掩掩的必要。
直等到苏商在其中几个字上,发现了多出来的几笔。
打乱顺序重组之后,苏商便意识到,这些信里写的表面内容全是假的,实际上的内容是在互相报平安。
嗯?写密信报平安?
苏商多拆了几封,就发现这位夫人,渐渐的不怎么平安了。
她说,她最近越发感觉这具身子行将就木,早知道不贪图这人的富贵出身,都过了十二岁还强行夺舍。
苏商想起一种可以躲避轮回,夺舍换命的阴邪秘术。
一般来说,人死之后,摆脱一切妄念,经过天地滋养补全之后,便会再入轮回。
那些妄念往往会带着记忆执念凝成残魂,而给祖先上供,其实就是在温养残魂,将这个人曾经存留于世的痕迹,尽可能多保留一阵子。
巫槐在山间坟地吃的最多的就是这种。
毕竟,又不是人人都有那么深刻的执念和怨气,死后化煞的终究还是极少数。
若魂魄缺损太多,再怎么也补不齐,下辈子便会痴傻,或是落入畜生道。
特别残缺的,甚至拼都拼不起,就会散落崩解,灰飞烟灭,再无来世。
但总有些人,可能是为了未尽之愿,或者本就缺德,魂魄有损,自知入轮回必是一场苦旅,便会生出歪心思。
这种秘术过程麻烦,要长久同吃同住,使气息混淆,又要牺牲品的魂魄不稳。施术者往往会看中某个小孩之后,以其有仙缘为借口骗走当徒弟,养上几年,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夺舍。
每一次用邪术换魂,魂魄的折损都无法避免,却唯独缺乏了被天地滋养补全的过程,若甘心只用一二次也就罢了,一旦上了瘾,无法中途收手,那就是一条有今生没来世的不归路。
当然,这样的人往往没法坑害旁人太久,因为贪念重,尝到了甜头之后,胃口就越来越大,想要荣华富贵,好的出身,等换到了好人家的儿女身上,亲族都在身边,就很难不露馅。
这位夫人,大概就是如此。
果然,拆到最后几封,表面上的内容是诉说,她原本也想嫁鸡随鸡跟着丈夫好好过日子,可果然还是难忘旧情,想要和老情人见一面。
而密文里则是急切的说,这身子骨不太行了,得找机会弄个小孩来,越小越好。
所以这夫人根本没有老情人,信故意写成这样,好似遮掩着,其实又要故意被她丈夫看到。
目的就是想要让男人误会她。
苏商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夫人的算盘打的是挺响,珠子都要崩到几百年后了。
施过这邪术的人,往往不会诞育子嗣,太损阴德,注定没有子女缘,生出来的只会是讨债鬼,在肚子里就保不住,只会一尸两命。
可墓主人若是纳了妾,生个庶子,那她就可坐享其成,澄清了误会,以正妻身份将孩子抢过来养在身边,趁其年幼夺舍,仍旧是在这个富贵之家。
不知这位夫人最后成功了没有。
大概是没有。
不然的话,那他就是给这对夫妇送葬的人了。
把自己当年用过的梳妆台,跟自己用过的尸体,和先当了丈夫后当了爹的男人合葬,这得是多恶趣味啊!
把信塞回梳妆台,苏商悄无声息溜出了屋子。
当事人的终末并不难猜。
夫人早亡,大概是没有能够夺舍的身体,又被超雄恋爱脑丈夫严防死守着没法逃走,活活困死在了这座府邸里。
这墓主人,跟寻常薄情的王公贵族不一样,是个一根筋的,非要跟她生同裘死同穴,所以还想要说清误会,但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只会认为她在装疯卖傻,反而看管的更严。
那被刮花了,完全照不出人影的镜面,或许这就是她绝望之际自己刮花的,她接受不了看到自己衰老腐朽,即将万劫不复的样子。
接下来,怎么破解这个诡域,在被同化之前离开呢?
宅邸四周是肉眼可见的高墙,没有物理上的出口。
要是着眼于这段过往,夫人怨啊恨啊,就是恨自己生前死后都被困住。
困住她的是谁呀?当然是她的丈夫。
所以苏商想,既然诡域给她安排了夫人的角色,那只要那个便宜丈夫比她先死就行了,那理论上,她爱上哪去就上哪去,哪怕是死在外头,咽下的最后一口气,也充斥着自由的芬芳。
其实回头看之前的经历,就会发现谜底赫然写在谜面上,整个诡域里,就那墓主人与众不同,症结可不就在他身上?
诡域里没有星月之光,只有一盏盏灯笼在不知哪儿吹来的风中微微摇晃,脚下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苏商一路绕开石俑,来到了男人住的院落。
等推开门,就嗅到屋子里都是酒味。
啧,她不在的地方,就有酒水了,这剧本杀……不对,这诡域把细节搞这么真实干嘛,她都馋了!
正腹诽着,苏商突然被拽着手腕一把就拖到了床榻间。
昏暗之中,就近男人眼角微红,眸光潋滟。
他嗤笑一声,低声道:“又来找我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手却没松开,还将苏商越拖越近。
苏商心内不由感慨,这两口子一个拿着恨海情天的狗血剧本,另一个则是因果报应寓言故事,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但笑不语,只是顺势凑近,吻了上去。
只是在无限接近,却并未触碰到的那一瞬间,男人的身体骤然一僵。
苏商袖中的金簪已经刺入了他的后心。
她立刻甩开男人的手,后退两步。
男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问:“为什么!”
但似乎并不用苏商回答,他便咳出一口血,随后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你就那么爱那个巫槐?宁可给我偿命,也要摆脱我?”
苏商甩了甩簪子上的血,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死?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杀你的。”
准确来说,是想杀也杀不掉。
男人愕然,就见不管是从金簪上甩落下来的血珠,还是苏商白生生的的手背上染着的红,都有生命一般,主动往他身边聚拢,逐渐爬上了他的衣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商一摊手:“很难解释。”
还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巫槐和她之间的血契,来给她上难度了。
她起先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这样一个理论上应该是身在鬼蜮之中,作为类似阵眼作用的npc,会长成了巫槐的样子。
看完了剧本,她就猜测,会不会这个诡域固然是以梳妆台为入口,可中心并非是咒物,而是那个躺在主墓室的男人。
他执念深重,徘徊不去,成了个沉睡千年,想要和妻子生生世世纠缠不休的鬼魂,倒是也不曾离开此处作乱,就在墓穴里一直沉睡着。
巫槐的碎片跟炸烟花似的,落得到处都是,这秃山头上有一片也不奇怪。
或许它当时就落在这陵墓里,试图吃掉墓主人却被反噬,就会出现眼前的状况了。
好在这个诡域不需要暴力破解,不然她恐怕就真要留在这儿,和顶着巫槐脸的老男人谈狗血生死恋了。
苏商附身,居高临下的伸出手,虚虚捧起男人兀自带着不可置信神情的脸,温声道:“让我来告诉你,巫槐是谁。”
第40章 “你们两个到底谁是真的?”
男人并不想听到那个占据了自己妻子整颗心的名字。
可伤口的刺疼和愈合的痒意混杂咋一起,被心脏跳动所牵引着。
既然他此刻还活着,就没法不相信苏商的话。
事实上,如果他能看到身后的伤口,就会发现,那并非真正的愈合,而是被红色的血丝,简单粗暴的缝了回去。
而在苏商的手捧起他脸颊的时候,那些揪心的感觉都被抚平了。
因为苏商这样告诉他:“巫槐就是另一个你,非要说的话,你就当是你的前世好了。”
男人像是得到了神女赦罪一般,喃喃道:“所以,你总是透过我……”
苏商微笑颔首:“当然,看的是另一个你。”
这位夫人,透过男人看的是她的荣华富贵和青春不老。
但这又不是真的在玩剧本杀,苏商并不需要带入原角色,她不介意给这个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死去千年的墓主人构筑一场美梦。
反正它这会儿顶着巫槐的脸,陪它演一场,也不亏啊。
不过,相比于实用的本事,苏商的文学造诣简直就是没有。她一时没法凭空编出多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来,便将自己上个世界和巫槐结伴而行的经历,挑一些班味不浓,和巫槐又充满默契的部分挑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