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嫌金三郎的脸太丑,所以她仍旧用树干挡住了半边脸。
她怎么会将奶娘忘记呢?
先前,她答应了苏商离开杨花镇,但她并不信任任何人。她有考虑过,苏商好言将她哄过来,也许是想用邪术炼化她。
她愿意赌一次,却并不愿让奶娘也跟着冒险。
但如今看来,苏商显然没有那种想法,这山上也有些孤魂野鬼,都过的很自在。
于是白小姐微微点头,答应下来。
刚要飘走,又被苏商叫住。
“对了,带你奶娘回来之后,先过来一趟娘娘庙。”
后半夜,白小姐带着浑浑噩噩的奶妈来到娘娘庙,就见苏商坐在一张四方桌子边上,高高兴兴的跟她招手。
桌子上铺了暗红色的丝绒,上头摆着一副崭新的麻将。
苏商也不好判断,对于白小姐来说,死了,但自由了;变丑了,但变强了;有仇报仇,代价是亲人死光……这林林总总的算下来,到底值不值得开心。
总而言之,既然大家现在是邻居了,就应该多走动,进行一些娱乐活动,拥抱美好的新生活!
当然,根本原因是她自己想玩。
苏商摩拳擦掌。
这种成年人的娱乐,她早就想试试了,只可惜她从前来去匆匆,偶尔也结交过朋友,但从来没同时凑上过四个。
这回终于够数了!
没够。
加上苏青,还是没够。
奶娘本身怨气不重,并不足以化鬼,全靠着想要找到小姐这一点执念,东拼西凑才勉强留在了世间,脑子不是那么清醒,没法玩这么复杂的游戏。
所以还是个三缺一的局面。
苏商意兴阑珊,撑着侧脸叹了口气。
这时,一直以来在她口袋里,安安静静毫无存在感的巫槐突然探出头来。
多足的鸟雀跳到桌子上,暗色冷血从羽翼下流淌出来,沸腾了一般翻涌着,逐渐翻找出一张看起来癫狂又市侩的脸,那张脸在看到桌上的麻将时,眼中盛满了贪欲,但下一秒,就被无情的溶解了。
随后,它凝成了个不算高大的人形,沉默的坐在奶娘空出来的位置上。
苏商诧异的盯着它。
“你能行吗?”
在场其他鬼好歹都当过人,而它没当过,它连人话都说不明白,只是通过吞吃残魂,就能快速上手这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游戏?
巫槐沉默的点头,抓起桌子上的两颗骰子。
随手一掷,就是双六。
苏商大为震惊,又道:“你再做个牌给我看看?”
巫槐又熟练的洗牌码牌,等大家摸完了牌,便将自己面前的牌亮出来。
天胡。
苏商明白了,它刚彻底消化掉的那个人,肯定是在赌场出千被人打死丢去乱葬岗的。
好不容易凑齐的牌友,一个跟她一样是纯新手,一个是千王之王。
就白小姐还算正常,可自从巫槐出现,她就不太坐得住了,整个鬼虚飘着,随时准备夺门而逃。
这大人的游戏是玩不成了。
苏商没好气的瞪了巫槐一眼:“回你的鸟壳子里去。”
白小姐见苏商没兴致了,拽着奶娘胳膊的第三节就要回山上去,奶娘却突然回过头来,说了句:“要有……墓碑……”
“妥,给你们定汉白玉的,”苏商一口应下,“对了,墓碑上刻什么名字?”
奶妈又不说话了,她的神智只是萤光乍现,可遇不可求。
白姑娘记得她姓周,便做主给她的碑上刻周氏。
等轮到她自己,她沉默良久,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却透着罕见的温柔:“白芽。”
芽儿其实是她早逝的母亲给她取的小名,她认为,这比父亲按着族谱取来的名字更该从生到死都伴着她。
苏青也跟着出门,打算去山上抓野味。
苏商看着它们三个高矮不一的背影走在月下,颇有种大家长的自豪感。
转头就见墙角缩着黑漆漆的一大团。
“起来,墙都被你染成凶案现场了。”
巫槐越发委屈了,仿佛死了的海洋生物般摊开,逐渐融化。
这回连地板也被荼毒。
苏商看着好好一个会客厅,已然化为了血池地狱,很是拿它没办法。
“我又不会丢下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证明自己很有用呢?”
有血契在,她想丢都丢不下呀!
而且,她自认为对如今的巫槐相当宽容,甚至称得上溺爱。
是嫉妒她和别人有说有笑?
可她费那么大的力气,承受着比死还严重的风险,不就是为了过热闹舒服的日子吗?
它不接受也得接受。
于是苏商只轻嗤一声,不再搭理巫槐,径直回了卧房,把脚从被血池地狱困住的鞋子里拔出来。
刚要躺下,突然又探出头来看着一地血泊,饶有兴致的问:“你之前吞了的那些个残魂中,有会开车的吗?”
这几天吃够了交通不便的苦,苏商早就打算买车了。
但她还差个司机。
倒不是完全不会开车,街边上废弃车辆有的是,随便砸开车门就能进去摸一把方向盘。
但到底没有系统学习过,尤其这会儿从国外运来的小汽车,都是最原始的手动挡,苏商懒得学。
有的享受干嘛自己受累?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自顾自躺下,留巫槐自己折腾。
过了一阵子,苏商感觉床边立起一个身影。
就见巫槐这会儿化作的漆黑人形,身量不高,脑袋缺了小半个,左胳膊也是扭成了麻花。
残缺的头颅高清复刻了临死前的状态,异色版脑花一跳一跳,仿佛随时能从碎裂变形的脑壳缝隙中流淌出来。
苏商无语。
不用这么逼真吧?
而且,这位明显是死在车祸里,驾驶技术真能信得过吗?
第20章 “我,懂了,大的,更实用。”
但是按巫槐的说法,还真信得过。
它大概是记得这片残魂的名字,摸摸从一沓旧报纸中找到了一则报道。
这年头,车是个稀罕玩意。昇国的汽车工厂最多只能拼装,核心部件还是要用轮船漂洋过海的运过来,价格也是高的很夸张,通常只有叫得上名字的富贵之家才会买。
这样的人出了车祸,上报纸并不奇怪。
按报道所说,这起车祸并不是司机的过错,而是车被人做了手脚。
接下来的报道基本都围绕着这到底是豪门恩怨,还是歹毒商战来猜测。
但那跟苏商没关系了。
她只知道这司机的技术信得过,那么,接手了他最后遗产的巫槐自然也信得过。
但是……
她瞥了一眼巫槐这会儿的形象。
总不能直接让它断手缺脑壳的出门去,别说青天白日,晚上也不行啊。
黑灯瞎火的,路人见到飙车的司机黑漆麻乌还缺半拉脑壳,准吓出毛病。
不过,巫槐既然可以随意塑造它的外壳,那捏的漂亮些应该也能做到。
苏商决定,等明日再去城里,就让它照着电影画报上的帅哥去捏。
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第二日的买车计划被耽搁了。
因为一大早,就有人来请苏商去看事。
来人火急火燎,就好像苏商今儿若是不肯去,明天家里就要尸横遍野。
偏巧路上下了雨,便耽误了些时间,苏商正好是卡着晚霞在乌云团上镶边的黄昏才到了目的地。
分明是迟到了,可苏商踏进府门的一刹那,金色霞光正好炸开最后的光芒,主人家还当她是故意掐算着时刻来的,十分佩服。
而苏商也确实没让人失望。
她直奔主题,是快刀斩乱麻的就把事儿解决了。
根本就不像那几个来请她小厮说的那般紧急。
只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副画成了精而已。
那画神出鬼没,会飘去不同的房间里展开,乍看不过普通兰花图,可到了夜里,那些纤长的叶子之间,就会探出许多小鬼欢闹游戏,若是和人的视线相接,就会将人的生魂勾进去一起耍。
虽然到了天亮会将人放出来,但到底是伤了神魂,就算不大病一场,也会萎靡数日。
这让苏商觉着自己乘坐马车在大雨天经过泥泞长路,屁股都颠疼了这件事很不值得。
于是她比心理价位多收了百分之二十,并用额外的报酬定了豪华套间。
南安城是整个昇国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这儿的小洋楼也很贵,苏商暂时还买不起。
她泡在热气腾腾的望着天花板上反复漂亮的砖纹,心说果然还是要尽快买车,才能随时来城里享受这些好东西。
转过头就看向趴在衣服上,仿佛在抱窝的巫槐,才想起自己没去找海报。
算了,反正一般司机坐在前边,不特意盯后视镜就看不见脸。
“你捏个人形的外表吧,别缺胳膊少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