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于是他越发小心,恨不得每个动作都精细到毫米。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车的时候,就听到后边传来咔嚓一声轻响,车子不动了。
  程乾绝望的看向苏商,这功夫让他下车去清理,他是万万不敢的,只能请求苏商。
  苏商能说什么的,虽然是废物小点心,但到底是她的大主顾,以他的霉运,今后少不得还要给她散财,可不能丢下他不管。
  她直接下车,要去将那块翘起的石砖挪开。
  哪知刚推开车门,就听程乾一声尖叫。
  方才的声音到底惊动了那群非人之物。
  更靠近他们这一边的送葬队伍,抬棺的,吹打的,都齐齐转过头来看着这辆街上唯一还散发着活人气息的小汽车。
  而那口漆黑的棺材盖竟然没有钉死,随着抬棺人的转头,打破了微妙的平衡,竟然向着一边滑落,这会儿已经摇摇欲坠,露出里头干瘪如同稻草人的尸体。
  哦吼。
  苏商心知要遭,这会儿再抠砖头倒车跑是来不及了。
  她即刻丢出一张纸人,同时拉开驾驶位的车门,抓起吓傻了的程乾之,随后用力一蹬车门,斜着撞出去,刚好撞在旁边酒水铺子紧闭的木门上。
  一撞之下,门就开了。
  自然不是酒铺老板贪图生意,外头这情况还敢虚掩着门等客人上门,而是苏商丢出去的小纸人顺着门缝溜了进去,将门闩挑开了。
  冲进门后,苏商行云流水的讲将门栓再度放下,随后,反手紧紧捂住了程乾之的口鼻,防止他接着乱叫。
  转头扫了一眼酒铺内,就见柜台后头,探出半个脑袋。
  是酒铺老板,对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怒目而视。
  不等他开口怒斥,就见苏商抬起另一只手比在唇边,让他安静。
  几乎是同一时间,有敲门声响起,起先是咚咚咚咚的四声,过不多时,便成了急促的咚咚咚三声。
  伴随着压低了的喘息和哭泣,是个小孩子压低了嗓门的声音:“救命!放我进去吧!外头都是纸人,我好害怕呜呜呜……”
  酒铺老板的神色瞬间纠结起来。
  那个声音,他很熟悉。
  他记得,民间有人三鬼四的传说,大概敲门声是四下的是鬼,敲三下的是人,那现在外边的……
  他刚要起身,就见苏商对他摆手,又用口型缓缓对他道:别出声,不然会死。
  老板登时不敢动了。
  亲戚家的孩子,到底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敲门和恳求持续了一阵子之后,就变成了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还有阴森森的鬼哭。
  “舅舅,你好狠的心啊,你知道我死的多惨吗,呜呜呜呜,它们挖了我的心肝,我肚子好空啊,也好冷啊,把你的五脏借给我暖暖身子吧……”
  程乾之被苏商按着口鼻,后脑就紧靠在门板上,只觉着好似有指甲在挠他的头皮,冷汗如瀑,只恨自己不能直接被吓晕,反而要清醒着受折磨。
  又过了好一阵子,直到隔壁的铺子里传来瓷器摔碎的声响,外头才终于安静了。
  程乾之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仍旧是不敢动。
  而且,他的脖子僵如瘫痪五十年的老翁,想动也动不了。
  苏商已经松开了他,还顺便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把手。
  她起身,去敲了敲柜台:“外头怎么回事,说说呗?顺便来点吃的。”
  酒铺老板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选择了凶恶的表情:“我怎么知道?我收留不起你们,快滚!”
  苏商也不恼,双手撑在柜台上,歪头反问:“你不知道?刚才那个求救的孩子,你不认识?他可是真的眼巴巴等着你开门救他呢。”
  男人的眼珠子颤了颤。
  “不,不可能……三蛋子还活着?不对,你刚才不是不让我开门吗?你……”
  他只觉着自己被苏商耍了,更是恼怒,要不是看对方有两个人,外头又凶险异常,闹大了动静大家都要完蛋,不然定会抄起家伙将这两人赶出去。
  苏商看他吹胡子瞪眼,慢悠悠道:“真不说啊,那就算了,天亮我们就走。”
  说着拍到桌上一张十块钱的银行券,转头去看货架上的酒。
  老板差点被气晕,但看着桌上的票子,又不至于真晕过去。
  冷静下来想,这人能凭空弄开他的门闩,很是邪门。若她讲道理也还罢了,若是不讲,他也没奈何。
  看程乾之也是惶惶然,倒像个正常人的反应,去跟他低声聊了两句,之后大为震惊,涨红了面皮,不太好意思的又去找苏商搭话:“苏姑娘,您是来咱们这降妖除鬼的吗?”
  苏商抬手勾下一坛桃花酿:“先听听情况再说。”
  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只是颠了颠手里的酒坛子。
  这是在提醒他,还得有下酒菜。
  第13章 惊悚版梁祝。
  杨花镇的诡异情形,是从七日前开始的。
  起因是镇上金家缠绵病榻多年的小儿子金三郎没了。
  病了许多年,亲人们也都做好了准备,甚至邻里聊起,都说能不再受零碎折磨,对这一家人都是好事。
  哪知金三郎咽气的第二天,金家人便纷纷做起了梦,梦中惨白枯瘦的逝者徘徊不肯离去,就阴森森的站在灵堂里。
  金家人找了个阴阳先生来看事儿,那先生说,是死者心愿未了。
  追根溯源,金家先前和镇上的富户白家订过婚约,后来白家买了几艘船贷出去跑生意,逐渐发达了,两家差距越发悬殊,不想将女儿嫁给个日薄西山的痨病鬼,便补偿了金家些钱财,将婚事退了。
  现如今,那白姑娘早就又许了人家,是外地的富商,婚事将近。
  金家人也犯难,当初退婚是大家商量好,并没撕破脸,这会儿也没道理去纠缠白家,便想另给小儿子结个阴婚。
  沿海地方一些女子进了厂做工,能养活自己,便不想出嫁被婆家磋磨,要做个自梳女。少不得要嫁给死人,给自己寻个名义上的婆家,以免将来无处安葬。
  金家便偷偷隐藏了三郎不肯安息的事,悄悄联系媒人,定下了一桩阴婚。
  哪知那姑娘才上门守了一晚上灵,就害了风寒,烧的满嘴胡话,后来姑娘家人到处找人打听,才从阴阳先生那儿得知金三郎不肯安生,生怕闺女被勾了魂去,这阴婚也不结了,还痛骂金家人不厚道,竟瞒着这样重要的事。
  因为两家人在灵堂前大吵一架,故而半个镇子的人都知晓了。
  经这么一遭,只是婚*配不成,金家人没脸,闭门谢客,金三郎只能以孤寡之身出殡。
  偏巧金三郎出殡那日,白家也要送嫁。
  杨花镇很小,接南通北的大街就这么一条,送葬和送亲的两队人迎面撞上了。
  按当地习俗,出殡在清晨,送嫁则是天黑出门,丧事和喜事论理是永远撞不上的。
  白家觉着金家就是故意找晦气,起先拒不退让,后来实在熬不住,怕误了吉时,这才去找金家人商量。
  等凑近了,就见那些抬棺的扶灵的根本不是活人,都是些脸上画着僵硬的笑容,眼睛空洞无神的纸人。
  白家人被吓的半死,急忙绕道。
  然而这诡异的送葬队伍却和白家杠上了,绕路之后,两方还是迎头撞上,就这么的,整整堵了一整日,从天亮到天黑,竟是谁家也没走出杨花镇。
  第二日仍旧如此。
  到了第三日,白家人受不了了,去请阴阳先生化解。那阴阳先生哪里敢去,面上答应,转头就逃出了杨花镇不见踪影。
  至于金家,门庭寥落,无人敢去一探究竟。
  镇上的人也害怕,逼着白家解决此事。
  这时候,白家的亲家却找上门来了。
  婚期耽搁这么久,再多借口也要生疑。
  白姑娘那未婚夫倒是跟从前的程乾之有些像,不信邪,认准了就是金家人在搞鬼,很快放出消息,说既然送亲送不出去,就干脆在岳家摆酒成婚,邀请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去吃一杯喜酒,分发喜钱,见者有份。
  原本镇民都觉着晦气,可谁会跟钱过不去?更何况准备酒席这两日,镇上没再发生怪事,便也略微放了心。
  再说了,人那么多,阳气那样旺,又能出什么事?
  于是,昨日黄昏,许多人家都去吃酒席。
  之后进了白家宅院的人,再没有一个能出来。
  天一黑,送亲的队伍又出门了。
  只是没有吹打,一片安静,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送亲的也全都是纸人。
  然后,就又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金家送葬队伍撞上了。
  就这么静静地对峙了半夜,沿街店铺无人敢出入,就这么僵着,只巴望着天快点亮,这事儿能过去。
  程乾之唏嘘不已,觉着这简直就是惊悚版梁祝。
  他偷眼看向苏商。
  苏商用酒铺老板端上来的炸小鱼和卤菜下酒,始终一言不发,已经喝完了半壶的桃花酿,这会儿脸颊微微泛着红,终于放下筷子,瞥了一眼已经口干舌燥的酒铺老板:“这就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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