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嗯……
  该不会是在撒娇吧?
  苏商闹不懂它为何会对程乾之感兴趣。
  要说程乾之不是活人,或者身上有鬼怪附身,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在苏商老家,遍地妖魔鬼怪的阴冷气息,苏商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并分辨得出各类鬼怪的气息。
  这是活命的基础,就和呼吸一样。
  穿越之后,在热闹的南安城,这种阳气重的让苏商都要紫外线过敏的地方倘若有鬼怪白日出行,简直就是往兜里揣了几块长沙臭豆腐,那叫一个明显,藏不住的。
  但苏商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
  想不通,就不想了,既然小巫槐不是见谁都想吃,只针对程乾之,那隔开他们俩就好。
  于是苏商将这事抛诸脑后,高高兴兴的去逛街看电影,又去成衣铺子搞了几身新衣裳,最后去酒店开了间房。
  倒不是要睡在城里,而是想泡个热水澡。
  这个时代很是割裂,城里头的公馆和酒店用上了西式的上下水,有电灯有电话,还有人开着小汽车。
  而几小时路程之外的镇子上,则跟百年前一样,哪怕是有钱人,也用不上水管里流出来的热水。
  有钱人靠仆役,普通人费了力气挑水烧水,洗过还要拎去沟边倒掉,折腾个小半日,所以他们平日里不常洗澡,用湿毛巾擦一擦能挺半个月。
  苏商受不了。
  她可以受累,但不能吃苦。
  泡进热水之后,苏商长舒一口气,看着舒展开身体,从她掌心游出来,在水里翻腾的小红蛇。
  她伸出手指,戳它脑袋。
  “给我省点心啊,不然就不要你了。”
  也不知道小巫槐听懂了没,被她戳到了水里,干脆不再浮出水面,摊成一张半透明的饼,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当初且敬且畏,恨的牙痒痒,如今地位倒转,竟是怎么看都觉着可爱。
  直等到傍晚,焕然一新的苏商来到街头。
  她是雇了马车进城的,车夫白日自去做自己的事,这会儿回来接她。
  只是他完全没认出苏商,还是苏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准备上车,他才反应过来。
  “苏姑娘?”
  他瞪大眼睛看着苏商,不可置信。
  这会儿的苏商,穿着的是一整套的衬衫马甲西装。
  但并非是进步青年的做派。
  成为进步青年,第一步往往是剪头,先剪的短短的,再抹油,一丝不乱。衣服也会穿的笔挺,衬衫扣到最高的一颗扣子。
  苏商却不一样,她原本半长不短的头发,洗过之后还没全干,随手在脑后盘成一个小揪揪。
  为了乘凉而解了两个扣子,露出来的一片脖颈,风一吹,几根发丝搭在上边,形成黑白分明的对比。
  乍看像是刚寻欢作乐了一整夜,匆忙出门,衣衫都没整理好的花花公子,等反应过来她其实是个姑娘,就怎么想怎么别扭。
  苏商不知道车夫在局促些什么,催促道:“走了走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她不怕走夜路撞鬼,但怕车夫看不清路,把她颠到沟里去。
  车夫立刻回了神,熟练的挥起鞭子,没有多嘴,怕万一今后自家也要看事儿,求到人家那里。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和兄弟们喝酒时,好好的说一说。
  小镇子平日里无甚见闻,漂亮又古怪的女人,向来是最好的谈资。
  用这个话题当下酒菜,几人喝了半个多时辰,最终一致认定,苏商若是不改一改她的作风,铁定是接不到生意的,哪怕有周家给她作保都不好使,毕竟周家也只是在平江镇里有些声望,出了镇子,又有谁当回事呢?
  结果第二日,娘娘庙不仅来了生意,这生意还是开着小汽车上门的。
  尘土飞扬,整辆车都笼罩了一层不鲜亮的灰,程乾之一下车,就迎来了注目礼。他被打量的别扭,见娘娘庙的大门没锁,便想进去等,顺便上柱香。
  往后殿去的时候,越走,程乾之越是不自禁的放轻了脚步。
  破旧的院墙不过两人高,却将喧嚣尘世都隔绝在外,分明院子里还堆放着鸡笼,可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人感觉冷。
  从内而外的,仿若被天敌盯上一般的冷。
  走了几步,程乾之才反应过来,是因为这些鸡都不叫。
  它们一点声音都没有,只瞪着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程乾之。
  程乾之被盯的腿肚子发软,又不断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不能怂!把腰挺直了!总不能被鬼吓破胆之后,连鸡都害怕!
  然而,就在几步路之后,踏入后殿的程乾之,正要从桌上拿香去点,就见供桌下边陡然伸出一只惨白泛青的手,瞬间被吓出了鸡叫。
  一个小姑娘慢吞吞从供桌下头爬出来。
  苏青最近喜欢睡在这儿,多了一层罩子,白日阳光一点儿都透不进来。
  “你……是谁?”她问。
  大概是魂魄损伤太严重,苏青的脑子失灵时不灵,尤其是白日被吵醒的情况下。
  她只想得起来,苏商说过,让她提防闯进来的陌生人,别被偷家。
  这男人就是陌生人,还偷偷要拿敬神用的香。
  至于这人是来上香的,苏青完全没想到。
  她印象里,自从她被捡回琉璃观,就只有前日那个赵老爷上过香,而赵老爷就不是个好东西。
  那眼前的人……
  程乾之本来想解释,可他看着苏青死人般的面色,浑浊的眼睛,嘴唇已经不能完全包住的獠牙,脑子都木了,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顺溜,只想拔腿就跑。
  苏青脑子转得慢,身体反应却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往后掰。
  不心虚,他跑什么?
  程乾之只觉着自己死到临头,叫出了花腔男高音。
  隔壁的苏商原本还蒙着被子呼呼大睡,梦里头的自己将巫槐召唤出来,成了它座下狐假虎威的第一狗腿子,鬼怪们都不敢招惹她,不仅伺候的她舒舒服服,还给她表演节目,先是穿着草裙cos大公鸡跳舞,紧接着又是一段男鬼高音合唱……
  然后她就醒了,耳朵边仍旧有男高音,原本盘在枕头边的小巫槐正鬼鬼祟祟,似乎想要去后殿看热闹。
  她打着哈欠,出来就看到程乾之正在和苏青握手。
  “这么早就来了?你的厂房不是晚上闹鬼吗?白天也闹?”
  苏青这才松了手,语气幽怨:“既是老祖宗的客人,怎么不早说。”
  程乾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揉着手上五个青黑的指印,飞快躲到苏商身后,低声恳求:“咱们去上车说吧?”
  苏商点头:“行吧,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她得把巫槐留在这儿。
  路途不近,要是一个不留神,让它把雇主给吃了,就没人给她结工钱了。
  苏商回屋将手腕上的小蛇粗暴的从手上扯了下来,阻止它再缠上来,并掏出了一张定身符。
  法术对它本身效果有限,但能控住一阵子就够了。
  小红蛇被从指头上揪下来,本就委屈,见到符纸,更是一味往后缩,闪电似的躲进了墙壁的缝隙里,只将蛇信子吐出来,无声的控诉。
  苏商没辙了。
  行吧,不贴就不贴,经过这几天的验证,它对苏青没有食欲,可以放心留在家里。
  结果,等上了车,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苏商突然感到脚腕一凉,低头就看到了一抹晶莹剔透的红。
  不是,哥们,从前没发现你有这么粘人啊?
  第8章 邪教,害人!
  等车开出很远,将琉璃观远远抛在脑后,程乾之才觉着自己是终于从地府爬回了人间,又活了过来。
  他心有余悸的问:“刚才那位,是什么……人?”
  没敢直接问她到底是不是人。
  苏商这会儿正在用指甲弹小巫槐,身体力行的校训它,只随口道:“哦,我家小孩,身子弱,脑子也不太好,你别介意。”
  程乾之干笑:“好好,不介意。”
  他哪敢介意。
  至于为何来这么早,程乾之说,他想带苏商白日去看,毕竟那些腥臭的血污白日也不会消失,若是看出什么门道,也好做准备。
  没说出口的是,他也跟那些工人似的,不太敢在天黑后进厂址去。
  苏商不觉着有什么可准备的。
  她从前待的地方,就算到了白日,太阳也被一层烟云笼罩着,鬼怪横行,踩点之后布个法阵等天黑这类从长计议这种战术行不通。
  她可太习惯乘机应变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
  被苏商当解压玩具戳了一路,小巫槐还算比较老实,直到一路经过了南安市,距离厂址不远处,才又突然活跃起来,悄然探出了头。
  只是这一次不是奔着程乾之使劲,而是车窗。
  苏商顺着它的方向,只瞧见了一片荒地。
  跟程乾之一打听,原来是片荒废许久的野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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