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怎么还开始内斗了?
虽然无法沟通,可到底是结了血契的关系,苏商不得不承认,她和巫槐之间,存在着一些似有若无的,该死的默契。
她抽出口袋里尚未画符篆的黄纸,指尖翻飞,迅速折成一条小蛇,吹上一口生气,送出了一条顶着人面的小蛇。
苏商如今要以天师为职业,但其实她的手段,也包括很多江湖人的法门。
这也不能怪她,天灾之下,人都死绝了,没人能循序渐进的教她,苏商行走各地,磕磕碰碰学来的东西可谓是一锅大杂烩,没有谁能用规矩管束她,用起来自然也是百无禁忌。
这美人蛇便是彩门中流传的戏法,本需要拘个魂魄在里头才好用,这个空壳只得她一口生气,呆滞而脆弱,毫无战斗力。
但巫槐最擅长的便是驱使傀儡。
赤色的小蛾子这会儿机灵起来,它俯冲直下,附着在了纸蛇上,原本指头粗细的小蛇,顷刻间化作一条顶着人面的赤练。
赵峰这具躯壳不过是普通的新死僵尸,体内没有魂魄,力大,反应却慢,几次三番试图将美人蛇踩在脚底,都被灵活躲过,反而被美人蛇缠着腿盘旋而上,一口咬住了喉咙。
僵尸的弱点就在喉咙,美人蛇一鼓作气,再度缩小身体,钻进了赵峰的脖颈。
赵峰的皮肤下凸起一道蜿蜒的痕迹,浑浊的眼珠乱转,他扭曲着倒地,伴随着气管里血沫的咕噜声,仰天张大了嘴。
随着一阵颤抖,浑身是血的美人蛇慢悠悠的撕裂赵峰的唇角,从他口中钻了出来。
血红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艳光,昂起那颗漂亮的头颅,吐着信子,爬到了苏商脚边。
血淋淋的脸上凤目眯起,嘴角上挑,一副懒洋洋的惬意模样。
它甩着尾巴,盘旋一圈后,无比自然的就要顺着苏商的脚腕往上爬。
苏商后退一步,没让它得逞。
那张美人面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脸,急的又在原地画起了圈圈。
它不理解,为什么它明明把问题解决了,苏商却不肯跟它亲近。
苏商还在思考。
她回忆了好半天,才勉强把曾经巫槐在噩梦中传递给她的,支离破碎的信息,给串联起来。
巫槐这种大邪祟,分割成再小的碎块都是活的,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截断了根系和枝杈,甚至一片叶子,都能扦插出一棵新的它。
这些小巫槐未必会第一时间生出灵智,只是凭着本能去吞噬食物,若是吃了超过承受极限的分量,很可能被鬼怪的意识反噬。
所以,试图袭击她,并非是小巫槐2号的本意。
小巫槐1号在田庄外大概就是要告知她这件事,但前因后果如此复杂,它是个哑巴,又是文盲,苏商能搞明白才怪。
至此,苏商仍旧隐隐有些担心。
如果当初她身上附着的那些巫槐的碎片都跟着一起飘过来,那随着它们逐渐合体,会变得多难缠啊?
可一低头,就见这条美人蛇顶着一张哭脸,在她脚边打转,像条绊脚小狗似的,也就是它不会叫,不然这会儿肯定在呜呜呜汪汪汪的求安慰了。
苏商实在没法把它和从前冷血无情的监工看成同一个存在。
她决定再试探最后一次。
从前,直到玩坏了,或者找到更喜欢的,巫槐才会丢弃上一个躯壳。
如今呢?
她勾了勾手指,在美人蛇凑过来后,指甲探入颚下七寸的鳞片之中,寻到先前折纸时叠起的最后一道捻开,纸蛇的形体便无法维持,重新化为一张黄纸。
这期间,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只有幽凉的蛇信子点在她的手背上。
果然,扦插的新芽不会是从前的那棵树,生出新灵智的,就是新的小巫槐了。
笨头笨脑的,不凶悍也不危险,反而像是雏鸟的印随反应,一门心思跟着她,亲昵又听话。
既然这样,就当宠物养着好了。
不用喂食不会生病,还绝不会比她死的早。
当然,如果能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就更完美了。
沾了一身僵尸血,不要往她裤脚上蹭啊!
第6章 不要试图吃客户啊
经受住了考验的,人畜无害的小巫槐,在被苏商拎着,去水渠里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后,终于又被允许栖息在她身上。
但不能和从前一样,纹身似的大面积贴在她皮肤上,那会让她回忆起从前午夜梦回无数次的窒息感。
于是小巫槐成了她的戒指,赤红的身躯在她指根盘了两圈半,晶莹剔透,乍看像是上好的南红雕琢而成。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善后工作。
苏商将赵峰惨不忍睹的尸体丢下了水渠,让它顺流而下,转头看向黑洞洞的主屋。
方才僵尸的吼叫吸引了太多注意力,这会儿才能听到,屋里有沙哑不成调子的歌声。
随着苏商走近,脱离了纸人的依凭,没法走出那件屋子的女鬼用双手撑着窗台露出头来看她。
她双目仍旧无神,但仇怨了结,浑身上下虽然血淋淋,但扭曲的脖颈已经复原,长而打结的头发都拢到了脑后,哼着乡野小调对苏商笑起来。
苏商抽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黄符,轻轻按在女鬼胸口。
“安心去吧,下辈子好好过。”
符纸燃烧起来,女鬼的身形也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只有赤炎在半空中焚烧,灰尘扑簌簌的落下来。
先前被打发走的的家丁们没了主心骨,六神无主,只能跑回周家。
这会儿,周夫人被下人们簇拥着来到田庄。
家丁们其实都没见过女鬼,但敬畏鬼神之说,又被尸变的赵老爷狠狠吓到,这会儿谁都不肯打头阵。
周夫人往前走一步,他们才敢跟一步。
就这样,一行人进了主屋的时候,正好看到火焰熄灭的那一刻。
苏商正在收集怨鬼燃烧后飘落的灰烬。
她用的符大有门道,和一般辟邪驱鬼的符篆不同,烧掉的不是那女鬼的魂魄本身,而是她身上沾染的因果和怨气。
这些东西都烧灼殆尽之后,残留的灰烬,可以调和成颜料绘制阵法,是好东西。
周夫人眼下乌青一片,凝视了苏商许久才开口:“请问,我们家老爷呢?”
声音中带着难以压抑的颤抖。
任何人听了,都会感慨,夫人是真的将老爷记挂在心上。
果然,平日里虽然两人都淡淡的,但患难见真情,少年夫妻就是情深啊!
苏商屏息收完了最后一撮灰烬,才摊手道:“没瞧见啊,我就没看到赵老爷的影子,只看到了作祟的鬼怪。”
随后她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我都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老爷什么都别带,躲的远远的,怎么今夜我要去做法事超度那恶鬼时,却不见了她的踪影?”
她的目光扫过几个跟着赵峰来田庄的家丁:“说,是不是你们中有谁夹带了不该带着的东西?才让那恶鬼一路寻来,吓疯了赵老爷?”
老爷先撞邪发疯后不知所踪,大约凶多吉少。人命关天,几个家丁都怕最后是自己承担责任,立刻互相推诿起来。
正吵闹着,一个机灵的家丁突然高喊:“等等!怎么就是我们的错呢,说不定是老爷自己夹带了东西!”
其他几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没错没错,老爷来的匆忙,衣服都没换!”
“头发!肯定是挂了那恶鬼的头发丝在身上!”
周夫人看向苏商,紧绷的手指才终于又开始拨弄起那已经被掌心汗水浸湿的佛珠,同时吩咐道:“分头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等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周家宅邸就挂上了白灯笼。
周家的当家人赵峰,离奇暴毙。
早些时候,家丁们四下寻找,终于在水渠尽头的淤泥里找到了赵峰的尸首,*因为尸体凄惨可怖,还当场吓尿了两个。
官差很快带着仵作来查看。
仵作干这行当三十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般邪异的尸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一味叹气。
这赵峰,乍看像是摔断了脖颈而死。
只是这田庄附近一马平川,就没有高低落差大的地方,除非他自己爬上房顶,找准了角度跳下去。
就算这样,也解释不了,他的脖子和腿是怎么缝回去的。
还有仿佛被犁过一般,成了烂肉的伤口,被生生撕裂的嘴角,被撑成了面口袋的喉管……
一样一样,都在考验着老仵作的承受能力。
听说赵峰死前撞邪,他更是收起了职业上的胜负欲,心内祈求满天神灵保佑,周夫人可别逼着他剖身验尸要说法呀!
周夫人面色麻木,只是拭泪的帕子已然湿透了大半,看上去哀莫大于心死。
她只道:“查了也不能如何,人都去了,如何还忍心再作践他的尸身?”
官差仵作们本也不愿深究这种怪事,如蒙大赦,迅速当做意外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