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但常妙也没办法,梁嵛在这点上非常坚持。
  隔壁的痛苦呻。吟声不断,这边倒是一片静默,对于梁嵛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护工其实并不需要操心太多事情,哪怕他们找来的这个大叔有多么踏实用心,多数时间也只能在这里坐着刷刷手机而已,而这里的每一个床位旁边,有且只有一张椅子……
  梁嵛略顿,望向常妙,“妙妙,你回去吧,这几天你也累了,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一下。”
  刘长春也附和:“您放心,我会看顾好患者的。”
  梁嵛既不愿意,又有护工在这陪着,常妙想了想,便应道:“那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梁嵛给了常妙一个放心的笑容,“嗯。”
  -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深夜,梧溪下了一场小雨,常妙早上起来看到路面,才知道下雨了。
  阴天天沉,看着人心情好像也不太开阔,常妙吃过早饭,十点到的医院。
  然而一进病房,她诧异地发现,梁嵛居然在睡觉。
  常妙没叫他,问刘长春:“他昨天怎么样?”
  刘长春:“麻药劲儿过了伤口就一直在疼,半夜总是疼醒,睡不着,今天早上发现有点低烧。”
  “发烧了?”
  常妙有些紧张。
  刘长春:“嗯,不过你也别急,这个属于正常情况,我以前照顾过很多这类病人,刚做完手术是会难受好几天的,后面慢慢会好的,医生也来看过了。”
  常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刘长春于是也不再占位子,病患家属刚来,总得在这陪一会儿,他主动说:“那我去门口找个地方坐着,有事叫我。”
  “好,谢谢。”
  说话的功夫,梁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常妙一回头就对上一双安静望着她的眼睛。
  常妙对他笑了笑,坐到床边,伸手覆上梁嵛的额头,确实有点热。
  梁嵛闭上眼睛,等她的手离开才睁眼,“没事,医生说了,是正常反应。”
  “嗯,刚才刘叔也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常妙感觉隔壁床的男人好像往他们这瞟了一眼,常妙余光扫了眼,没当回事。
  只是,没想到梁嵛这一烧,居然一直持续了四五天。
  护士过来量过体温,记录后走了。
  中午,两个陪护病人的都出去吃饭了,隔壁床的男人扭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实在无聊的很,试着跟梁嵛说话,“小伙子,你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梁嵛看向他,男人转病房这几天,偶尔会和他说几句,他通常礼貌回复几句就作罢了。
  今天也是,他嗯了声,说:“好点了。”
  男人一听,眼神却有些古怪,叹了口气,“这你就见外了不是,咱情况都一样,有啥不能聊的,我这都手术多少天啦,身上还疼得不行,你这发着烧,能好到哪去?”
  梁嵛:“……”
  梁嵛不说话,男人就觉得说对了,“不过,你现在这样子心情不好,不想谈我也理解。我们村有个人几年前也是出了车祸,本来想着做完手术就好了,结果发烧,发炎,最后痊愈的不好,把半条腿都锯掉啦!”
  梁嵛:“…………”
  男人想起这事也愁人,他就怕这个,这几天闹的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后半辈子没法过了,他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呢。
  想到这,他觉得自己的腿好像更疼了……
  痛苦的呻。吟声又响起来,梁嵛望着天花板,昏昏沉沉,不久又陷入了睡眠。
  -
  “医生……”
  迷迷糊糊中,梁嵛听见了常妙的声音,下午阳光正盛,他躲开窗户的刺眼,望向门口。
  屋内刘长春不在,隔壁床的男人也睡着,偶尔窗外鸟鸣,衬得愈发安静。
  门口的确是有人的,他听到住院医生的声音,但距离过远,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隐约听到了几个关键字。
  “……不好……可能影响以后生活……”
  不好?
  什么不好?
  什么会影响以后的生活?
  梁嵛怔怔的,不多久,他看见常妙进来了。
  “你醒啦?”
  常妙脸色不好,声音也有点闷闷的。
  梁嵛晃神片刻,努力压下心里的杂念,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
  常妙这天替了护工一晚上的班,到底是不放心,晚上睡一阵就想起来看看梁嵛的情况,护工说他晚上常醒,但常妙不知怎么看他睡得还挺好,手臂规规矩矩地搭在腹部,一动不动。
  第二天早上,常妙倒起晚了,不仅如此,两眼一睁,就看到梁嵛坐在床上打电脑。
  常妙就没见过刚做完手术没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工作的!
  再一看时间,七点……
  早上七点啊!
  “公司有紧急工作?”
  常妙不禁问。
  梁嵛:“没有。”
  自从他住院,陈建生已经暂时把他的工作内容调整了。
  常妙:“那你这么早起来干嘛?”
  梁嵛:“没事干,就做做工作,我申请了居家办公,这样不会影响收入。”
  常妙表示理解,可是他至少等到出院吧?
  常妙看了看梁嵛,又看了看他的电脑,犹豫了会儿,还是把手挡在了屏幕前,有些严肃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她另一只手又摸了摸梁嵛的脑袋,像是证明一般,“你看,烧还没退呢。”
  梁嵛停下动作,脸色透着沉闷。
  常妙歪头一瞧,大胆戳他脸颊,“不是吧,不让你工作,你就生我气啦?”
  开玩笑的口吻,却让梁嵛不得不抬头正视她,常妙这才发现梁嵛的眼底竟然布满了血丝,望着她的眼神也好像是背负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和委屈。
  常妙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帮你叫医生?”
  常妙说罢转身就要跑,却被梁嵛一把抓住。
  他声音沉沉的,“妙妙,我把我剩下的资产都转给你好不好?”
  “啊?”
  一大早的,常妙怀疑自己是没睡醒,她转头看向梁嵛,却径直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一直都是一个严肃端重的人,此刻更是,专注又仿佛试图紧锁的眼神让常妙一瞬间便分清了此刻是做梦还是现实。
  梁嵛:“我放弃过一次,也只能做到一次。妙妙,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但我会尽全力弥补你的。”
  “就算以后我的腿真废了,我还有脑子,我会努力赚钱的。”
  “老了以后,你不用照顾我,把我送养老院就行,只要别离你太远,有空来看看我……”
  这可就越说越离谱了,常妙掰正梁嵛的脸,凑过去狐疑打量,“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你也没发高烧啊,持续低烧也会把人烧糊涂吗?”
  梁嵛任由她摆弄自己脸,“我认真的。”这也是他想了一晚上的结果。
  常妙失了声,虽然她还没明白梁嵛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她第一次看到了这双眼睛里不再有丝毫克制和掩饰的喜欢,对她的喜欢。
  浓烈到,她想要陷进去。
  梁嵛继续道:“妙妙,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上学,工作,结婚,这些就是我认知里的普通人的人生。可哪怕如此,在遇见你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不上学会怎样,不工作会怎样,不结婚会怎样,人生来、死去好像也就是那样。”
  “可人……呵,我这样的人,一旦理解了,就不甘心再回到过去了。”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见过你,在你真正认识我之前。”
  常妙一怔,不禁开始回忆,可无论怎么想,好像都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她的沉默并不让梁嵛意外,他只笑了下,说:“在我的毕业典礼,你那时候,应该是大一。”
  “科大每年的毕业典礼都有给毕业生送花的传统,由学生会组织,送给每一个人,寓意希望和光明的未来。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漏了我,我站在台上,周围的同学兴奋地朝台下挥手,台下站了很多人,大多是他们的父母亲人,我在其中,格格不入,又实在习惯了这种场合,无非就是等,等这个环节结束,就不用再那么尴尬地站在那了。”
  “但,我那天等到了你,妙妙,我等到了你……”梁嵛轻轻喟叹,“你上台送了一枝向日葵给我。”
  “蓝色的裙子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就像一颗流星,某一天,意外地,划过我贫瘠无趣的世界,进入我的视线,让我看到了一抹光彩,又在我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消失不见。”
  “后来,偶然在科大碰见你,ktv又遇到你……说实话,一面而已,三年过去,我的记忆都模糊了,更何况是你,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你,可你哭的那么伤心,我就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如果是,我帮你一把,就算还了之前的情。”他嗤笑,“我当时真的是那么想的,可话到嘴边,我也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要你和我结婚,而你,也傻乎乎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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