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程桑榆笑:“对啊,唐录生不是人在南城吗,他怎么没来陪?手术同意书都是姥姥签的字呢。”
“……”
“忙应酬呀?”程桑榆笑眯眯的,“情有可原嘛,男人就得忙事业。我看就您二老过来了,他忙到现在还没起床吧?”
王书珍被话噎得脸色不大好看,话也就没那么客气了,“桑榆,不是我想说你,主要是我这个做奶奶的心疼言言。你平常工作忙归忙,可怎么能忽视小孩的健康呢?既然小孩归了你,你就得对她负责,知道人生病了还往外地跑,妈妈真不是这么当的……”
“除了说得好听,我看你这个奶奶似乎当得也不怎么样。”
懒散冷淡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程桑榆霍地抬头望去。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穿着件黑色薄风衣,手里拿束向日葵,斜靠门框站在那儿,戴了副黑色口罩,眼神里带点厌烦的意思。
王书珍紧皱眉头,“你谁啊?”
程桑榆头痛了起来。
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郁野没睬王书珍,径直走进来,朝病床上的小朋友打声招呼:“嗨。”
斯言露出笑容:“郁老师。”
“好点没?”
“有一点点痛,不过没有昨天那么痛啦。”
“我没骗你吧。”
斯言笑着点头。
郁野走到床边,顿下脚步,把花束放在了床边柜子上。
王书珍听见斯言的称呼,明白这人是昨天那个家教,本来这事儿就还没盘明白,这会儿气不顺,自然旧话重提:“桑榆,我正想问你呢,你暑假给言言找了个男家教的事儿,为什么瞒着我们?”
“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教书
是靠脑子,也不是靠性别。“程桑榆笑说。
“怎么没区别?男的跟女的那能一样吗……”
程桑榆点头,“普遍男的力气要大一点,所以昨天把斯言背下楼没费什么力。”
这一招借力打力的,把王书珍的话又噎了回去。
唐孝荣开口了:“这位于老师……”
斯言:“是郁老师,爷爷,郁郁葱葱的郁。昨天爸爸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姥姥才请郁老师来帮忙的。爷爷,你们不高兴郁老师送我来医院吗?”
唐孝荣:“那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都不和他说谢谢?”斯言歪着头,一脸的天真无辜。
唐孝荣笑了笑,“那当然是要说谢谢的。郁老师中午有没有空,我把斯言爸爸叫上,请你赏光吃顿饭。”
“这顿饭桑姐已经答应请了。”郁野淡淡地说。
程桑榆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但没说什么。
唐孝荣:“那行,桑榆你们熟悉一些,你们张罗吧。斯言奶奶也没别的意思,关心则乱嘛,你也不要见怪。”
王书珍很是不悦地抬起手肘偷偷地杵了唐孝荣一下。
斯言这时候打了个呵欠。
程桑榆忙走过去,“是不是困了?”
站在床边的郁野,屏息往旁边让了一步。
“有点儿困。”
“那再睡会儿吧。”
“灿灿她说要来……”
“灿灿上午要上课,要来也是中午。你放心睡,她来了我叫你。”
斯言挨个打招呼:“爷爷、奶奶、郁老师,我先睡一下。”
小孩都睡着了,几个大人待着,也无非是大眼瞪小眼。
程桑榆十分刻意地看了看时间:“哦这都九点钟了啊。唐录生昨晚走的时候,跟我妈说今天一早过来跟她换,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了。”
王书珍和唐孝荣都没搭话。
待了一会儿,两人自觉没趣,又怕程桑榆再次故意提及唐录生缺席这一茬,便先告辞了,说下午再过来。
一出病房,王书珍就给唐录生打了个电话,把他臭骂一顿,催促他赶紧过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播放《海绵宝宝》的声音。
郁野背靠着床头柜,程桑榆伸手,把挂着的塑料输液袋翻过来,去看那是什么药水。
“……怎么过来了。”程桑榆低声说。
“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郁野手掌撑在身后,不看程桑榆,目光从她肩膀上越过去,看墙上的壁挂电视。
一瞬静寂。
“……感冒了?”
郁野目光收回来一点,从她的肩膀,瞥向她的脸,停顿不到一秒,又回到原处。
“有点。”他说。
“这个季节晚上应该穿外套。”
“落餐厅了。”
“……什么餐厅?”
“接到电话之前,在给我弟弟过生日。”
程桑榆听明白了,这种时候理应再次道谢,但怕他又炸毛,于是随口问道:“你还有弟弟?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生这么多,方便让他们商量拔管吗。”
郁野一下把嘴角扬了起来,差一点没憋住笑。
他又把目光撇过去一点,瞧了瞧她。
她还在看输液袋上的标签。
葡萄糖氯化钠溶液。
八个字,她到底要看多少遍。
郁野目光又回到壁挂电视上,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再扬起来一点,“你大我十二岁,还怕我啊,桑姐?”
“桑姐”这两个字简直要让程桑榆形成应激反应了。
她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声音平平地反问:“我怕你什么?”
“那得问你自己。”
“……”
程桑榆预感自己这回恐怕是惹上了一个十分棘手的大麻烦。
第18章 他可能是阅读理解,也可能是开放……
郁野还要说什么,门被打开,护士端着给另外一床患者的药走了进来。
程桑榆退后,拎起王书珍带来的水果。
郁野往旁边挪,让出空间。
程桑榆把水果放进柜子里,“没什么要帮忙的,你回去吧,在这里待着也是无聊。”
“正因为无聊才要待着。”
“……你不上课啊。”
“请假了。病假。”郁野强调,“感冒。”
“……感冒了才更要回去好好休息。”
郁野把落在远处的目光收回来看她,她觉得他的眼神,好像是从她的表情确认什么,但她不明白具体是什么。
“这就走。”他淡淡地说。
“……不是,不是赶人的意思。你……”程桑榆有点尴尬,她下意识回头望,看见袋子里的水果,“……吃橙子吗?补充点维生素?”
“……”
程桑榆拿出一只橙子,还没拿稳,郁野倏然伸手,夺了过去。
退后两步,在床尾椅子上坐下,开始剥橙。
护士给隔壁床打完针,端着托盘离开。
房间又安静下去。
程桑榆向郁野投去一眼。
他挺心无旁骛。
程桑榆十六岁跟唐录生谈恋爱,本科毕业就领了证,再恢复单身已是三十岁,在恋爱这方面的经验,时间虽长,但样本单一。
离婚以后遇到的各种男人,剥掉他们的学历、外表、兴趣等外在标签,梳理其本质,无非也就是:高配唐录生、低配唐录生和变体唐录生。
“唐录生”这道陷阱题,闭着眼睛她都能答对。
但郁野是另外一道完全不同的题。他可能是阅读理解,也可能是开放问答。
明明行动一目了然,但企图心却似是而非,他好像不那么着急一定要尽快地达到某种目的。
这样,反而是被他锚定的人,会忍不住揣测:他是这个想法吗?他真的有这个想法吗?
简念对他的画像,有一句还是挺有道理的:直钩钓鱼。
程桑榆没边际发散思维的时候,郁野已经把橙子剥完了,干净又完整。
他抬手,把整个橙子递给她。
“……你自己不吃?”
“不吃。口罩摘了传染给斯言不好。”见她不接,他把她手腕一抓,橙子塞进她手里,起身说道,“走了。”
程桑榆拿着橙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郁野已经打开病房门出去。
郁野快走两步,低头,方拿手背掩着口罩,轻咳了两声,而后朝电梯走去。
早上这段时间,是上下电梯的高峰期,等了好一会儿,电梯才升上21楼。
里面的人先出。
郁野目光一顿,瞥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唐录生。
唐录生视线朝他望来,似乎觉得眼熟,脚步稍滞。
郁野当没看到,径直往电梯里走去。
程桑榆坐在椅子上吃橙子,一瓣一瓣剥下来,很注意没有撕破瓣膜,溅一手的汁液。
听见开门声,她蓦地转头,一个“郁”没吐出来,看清楚来人,直接咽回去。
冷淡地瞥了唐录生一眼,收回目光。
唐录生环视一圈,“我爸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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