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是的,日照金山。
  远方不论是怪石嶙峋,还是积雪覆盖的山脉,都沉湎于初生的金光,有一处山脉,山顶端已经衍生出灿烂的红,比任何人工制造的红色,都来得清新烂漫。此处合该有一方湖泊,倒映此番辉煌的景色。
  姜昭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晨间的空气,似乎还有浓重的水汽充盈。
  她忽然很想很想陈淮礼,这样漂亮的景色,也应该让他看见。
  没有理智逻辑的驱使,她拿出手机找到陈淮礼,想要拨一个视频电话过去,在将将要拨出的那一刻,她忽然反应过来。
  她似乎,姜昭昭似乎,还是那么喜欢陈淮礼。
  意识到这点之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因为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喜欢陈淮礼呀。
  有情侣在她眼前,激动拥吻,女生眼角的泪水,是为了日出而流的吗,还是为了身边人的陪伴?
  金色的阳光在此时能够直视,姜昭昭看着看着,没有拨去那个视频电话,只是在曾经满满当当的聊天框中,对他说。
  「我想你了」
  -
  麻雀在电线杆上停留,三五成群的模样,如同跳跃的音符。
  她对着麻雀,朝它们啾啾叫,大概是学得不
  像,一只麻雀的绿豆小眼盯上她,一秒的时间都不到,换来它惊慌失措地起飞。于是那些五线谱上的音符,全都呼啦啦地走了。
  没有停留下一只。
  姜昭昭摸了摸头,有点做恶作剧的心虚,但更多的,是心情好似也被麻雀的翅膀带走,跃上明蓝的天。
  城市在迎接霓虹,她将脖颈上的项链藏在衣领下,因为有摇摇晃晃的拿着啤酒瓶的男人,在街道上一步三回头。
  民宿来接的车停在路边,她匆匆跑过,停在车前时,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酒味,但很快,这味道被车内的皮革味所覆盖。看到司机,还是那个前台小哥。
  他自来熟地开腔,“慢点慢点,车不会跑。”
  再看一眼车外的人,中年人依旧摇摇摆摆在往前走,或许他也只是个工作家庭失意的普通人,只能借酒消一下愁。收回视线,姜昭昭说,“想快点回去而已。”顺便扔给小哥一个山区自产的柑橘。
  “很甜。”她说。
  小哥接过了橘子,发动车辆,不忘多嘴说一句,“我高低得尝个咸淡。”
  去往民宿的路途上,灯光渐渐稀少,这间落地于景区附近的民宿,撇去了一半城市的繁华,又将这一半繁华,悄然落于前台大厅的小酒吧上。
  姜昭昭一下车,就听到未完全合拢的门缝中,泄露出阵阵欢语笑声,还有,像是尤克里里的声响。轻松的,欢快的,像是乡间牧童乘着夕阳,吹笛而归。
  小哥下车,听到里面这一间小小房屋也装不下热闹声响,也迫不及待想要进去。
  “这两天来了一个客人,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小哥收起了车钥匙,“我们这个小酒吧这几天也算是夜夜笙歌了,精彩的很。”
  能看出来小哥很着急了,若不是为了帮她搬运行李,恐怕已经回到卡座,投入这灯红酒绿的欢宴中去了。
  姜昭昭摆摆手,让他先进去,“我自己可以。”她忽然想买一瓶饮料,恰好在不远处,看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小哥点点头,不忘贴心地来一句有事找他,就推门进去。
  里面一瞬间的音浪扑面而来,震得姜昭昭耳朵有些疼,她反射性地闭上眼捂上耳朵,大约人类五官都是相连,所以在耳朵受到冲击时,也会干扰到眼睛。
  她提着包,走出两步后才将眼睛重新睁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应声而开,收银员在柜台,昏昏欲睡,机器的提示音也没能让她抬起头来。
  姜昭昭打开冰柜门,拿了一瓶茉莉乌龙去结账。
  收银员在碰到冰凉的乌龙茶后,才被迫睁开眼。
  扫码,付钱,再旋开瓶盖,一口乌龙茶下去,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这大概是寒冷天气中和冷饮的快乐。
  收银员想起了推销的任务,对着姜昭昭说,“方便面打折,要来一点吗?”
  听到打折,再如何糟糕的东西姜昭昭都会看上一眼,于是,出便利店的时候,她又带上了一提四袋的方便面。别的不说,单单说若是去了国外,它就是救命的粮食。
  重新推开民宿的大门,倒是少了之前那震天的音浪,取而代之的,而是鼓声。
  激烈的,蓬勃的鼓声。
  没有人注意到姜昭昭走入,大家或窃窃私语,或凝神注视着中央打鼓的人。
  迷离的灯光下,他戴着口罩,但是露出来的皮肤白到近乎反光。
  很熟悉的旋律,姜昭昭甚至能哼出来。
  ——「我仍深恨,深恨那片晚霞,为何能吻上她。」
  间奏一段激烈的鼓点仿佛在敲打心脏,他抬起眼来,正好对上姜昭昭的。
  灯光的色彩在他眼底旋转,姜昭昭觉得自己好似也在旋转。他眼下的泪痣被晕染成了浓稠的红,收进了所有鲜艳颜色,然后化成一个笑。
  鼓槌在手上轻巧地转了一个圈,朝着前方,朝着姜昭昭,晃悠悠地一点。
  过来。
  他的所有肢体语言,都在对她说,过来。
  姜昭昭没有动,只微微扬了扬下颌。然后,她把身上的行李放在前台,寻了一个位置,也坐下来。没有点酒,手上的乌龙茶算作酒水。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的时候,大厅中的人不约而同鼓起掌,有人让他再来一首。他只将鼓槌随意一放,摇摇头。
  起哄的人又问能不能让自己上来也打一次,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那人就兴冲冲地坐下来,同行的伙伴大喊你会吗?那人重重地一敲,反唇相讥,“你别看不起我。”
  而原先的鼓手走到了姜昭昭面前,低头,纤长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阴影。这一次,他换上了更完美的伪装,将精致的,令人喜爱的皮囊妥善穿上,然后轻声问,“我的表演,你喜欢吗?”
  姜昭昭却问,“怎么跑来这里了?”
  陈淮礼坐下来,“因为你说想我。”他拨了拨自己的黑发,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想将它染成粉色的,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我这个模样。”
  “可是没时间了,我想来见你。”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胸口,想要隔着夜色一般浓稠的布料,看清底下的伤口。
  “我想你的话,我会去找你。”姜昭昭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鼓声中,不太清晰,她低下头,凑近了一些。陈淮礼配合着,侧过耳。
  但是他放在桌下的手,在这一个动作后,轻轻碰到了她的手。若是在以往,陈淮礼大概会顺势牵起她的手,抚摸他的皮肤、骨骼、五官,从眼尾到脸部的轮廓,再从唇齿间滑到仰起的喉结。
  不知道为什么,他用她的手,也能抚出如此涩欲的味道,将自己弄得气喘吁吁。
  情到浓时,他会让她捻住,那两颗春天盛产的果实。
  “它是粉色的。”他咬住了下唇,用泛起晚霞般颜色的眼睛看着她,水汽在眼中也氤氲,“我知道你很喜欢的。”
  当时的她确实很喜欢,直到现在也不例外,能看到樱桃在雪地绽放,迸发出浓烈的色彩,将雪地也晕红。
  大概陈淮礼在品尝她时,也有类似的,难以言喻的心情。
  姜昭昭看向桌下,可此刻,陈淮礼的手规规矩矩地放着,没有得寸进尺的下一步。
  是害怕被她甩开吗?
  姜昭昭往前,轻轻碰了一碰。
  可情侣是患有皮肤饥渴症的重灾区,要忍住触碰,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她的手没能成功收回去,陈淮礼试探性地,收拢了五指。
  他单薄的耳垂,像烧红的玻璃,如同第一次牵上喜欢女孩的手,忐忑地开口:“因为我怕再晚一步,你就不想我了。”
  “我把医生也带过来了。”
  他捂上了胸上的伤口,“不会有事的。”
  在灯影处,他的皮肤是温暖的白瓷。
  前台拉了把椅子坐过来,视线在他们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对着陈淮礼说:“兄弟你不去演奏原来是为了来撩妹啊。”
  陈淮礼侧过脸,温文尔雅地一点头,“不是撩妹。”
  “她是我的女朋友。”
  前台很难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因为前几日那样爆烈演奏音乐的陈淮礼,根本不像是有女朋友的模样。
  姜昭昭伸出食指,摇了摇,“还不算,我还没完全原谅你。”
  陈淮礼冲着她笑,眼尾弯起时,扯出了一道影,像是天然的眼线。
  “嗯,听你的。”
  前台转过身,顺带将座下的椅子一并拉走,他觉得他在这里很多余,也不耐烦看狼变小白兔的戏码。
  取代陈淮礼上台
  的人鼓技着实算不上太好,被底下的人哄了下来,现在台上的是穿扎染印花的女生,抱着一把尤克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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