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姜昭昭屈服了,跪坐下来,尝那嘴唇的味道。
  冷气充足,却扑不灭身体的炎热,手臂上被种下鲜红的吻痕,不敢看脖颈和锁骨处,毛细血管应该破裂得厉害。呼吸也被搅乱,难得在夏日,品尝到饥肠辘辘的感觉,苦夏在这时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餐厅送餐上门时,她正在洗澡,出来看到陈淮礼在很认真地思考,问她要不要换一个地方住。
  “地方有点小。”他给出了理由,“怕你不舒服。”
  姜昭昭坐在餐桌前,暂时能够学会面不改色。
  “搬来搬去有些累。”她说,“况且很快就要离开了。”
  后日的凌晨,她就要登上飞机。
  陈淮礼没有继续劝说,只是垂眼为她倒了一杯果汁。
  夜晚的南洱温度降了下来,她帮忙把乐器搬至天台,驱蚊手环戴在手上,虽说用处不大,到底有一个心理安慰。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型演奏会,姜昭昭可以肆意向表演者点歌。
  房东家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天台,看着陈淮礼的眼神亮晶晶的,陈淮礼的鼓停下来时,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问姜昭昭,可不可以让眼前的大哥哥演奏一部动画的主题曲。
  私人演奏被打断,姜昭昭也没有不开心,她蹲下身,放轻了声音对小男孩说:“你可以问一下大哥哥。”
  小男孩握着姜昭昭的手,走向了陈淮礼,小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陈淮礼看向两人交握的手,须臾,薄薄的眼皮撩起,他笑着答应。姜昭昭把零食分给小听众,直到房东阿姨在下面叫小男孩的名字,让他早些下来睡觉,他才依依不舍地下了天台。
  驱蚊手环的效果还不错,但总有一两只耐药性强的蚊子,悍不畏死地造访手臂。
  演奏提前结束,姜昭昭的手臂涂抹上六神的味道,一闻就清醒了两分。
  陈淮礼拧紧绿色的瓶盖,忽然开口:“我的性格不好。”
  不知道他为何开口说这一句,姜昭昭讶异地看向他。
  “你牵着那个小孩的手的时候,我忽然很不想为他演奏。”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笑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真的有点小心眼。”但是,能将这种事说出来,也小心眼得可爱。
  她没有当一回事,陈淮礼也起不了半点苛责的心思,她能对他这样笑着,便是最美好的事了。即使在天台的时候,他想将那个小男孩扔下去,那么碍眼。
  六神的味道一直萦绕,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无法消减。姜昭昭睡得并不安稳,感觉像被锁链,还是布匹之类的东西牢牢缠住,她梦中呼喊,却没有人帮她解开束缚。于是,新鲜的空气也变得稀薄,缺氧的症状在梦中尤其恐怖。但好奇怪,即使在那么难受的情况下,空气被剥夺的情况下,还能闻到清新的味道。
  她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被陈淮礼牢牢抱在怀里,他的手臂绕过脖颈,是禁锢的状态。六神的味道在他手上经久不散,所以能入侵她的梦乡。
  她尝试离陈淮礼远一点,但是他的手像是有自主意识,她一离开,他就揽了过来,抱得比原来更紧。
  姜昭昭没有办法,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调整自己的姿势,换一个舒服点的睡姿。在被睡意拉扯着进入另一个梦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着,陈淮礼是不是很没有安全感,才会紧紧抓着什么。
  害怕一松手,就什么也没有了。
  后半夜没有奇怪可怖的梦境,她自觉睡得很好,因为睁眼时,没有想着再睡一个回笼觉。身边空荡荡的,陈淮礼不在,姜昭昭坐起来,醒了一会神后,掀开被子下床。
  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产生的预感,她猜测陈淮礼会在客厅,于是脚步落地时慎之又慎,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如果能吓陈淮礼一跳,好像也还不错。
  开门时她也轻手轻脚,大约专职小偷也不会有她这样的技术了,环视一遍空荡荡的客厅,除了她,没有可以称之为人影的事物,
  她的第六感宣告失败,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想去浴室梳洗一下,又想起是不是应该询问一下陈淮礼的去向,走向卫生间的脚步一顿,又折返卧室。
  然后,在窗外,她看到了陈淮礼。
  从没有凋谢的向日葵旁看过去,他靠在不甚牢靠的,看起来年岁久远的金属栏杆上,铁锈脆弱地依附在其上,风一吹似乎就要脱离。
  淡青色的烟雾漂浮起来,升于上空后消散。素白的衬衫飘起一角,能看到他的腰线,姜昭昭昨天用手测量过,很细,线条是完美的流畅。
  他维持着这一个姿势,很久之后,才直起身。长长的烟灰掉落下来,为铁锈增添了一层外衣。
  察觉到他的动静,姜昭昭将脸藏在向日葵后,好在陈淮礼没有完全转过身,他半侧着身子,拿出一个小瓶子。
  白色的瓶身,像是药瓶。
  意识到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姜昭昭拉开窗户,冲他喊了一声。
  没有见到陈淮礼惊讶的神情,那小小的药瓶也被他握着,暂时没有掉落的迹象。面前穿着白衬衫的人,像极了高中最桀骜不驯的少年,染上一头漂亮的,但绝对会被师长怒斥的白发,对着喜欢的女孩,不知所措地笑着。
  第43章
  今日的天气没有前几日那样晴好,铅灰色的云坠在空中,仿佛在酝酿一场沉甸甸的雨。但是在陈淮礼转过头的刹那,她还是觉得眼前亮了起来,像是有光突破万丈深渊。
  他走过来,将那个小药瓶放到口袋里,先剥了一颗糖,用话梅酸甜的味道去散浓郁的烟味。
  下一刻,梅子味就缠绕住了她。
  “起来了?”陈淮礼咬着糖,嗓音有些含糊。他埋在了她的颈窝处,像一只黏人的
  猫。
  姜昭昭嗯了一声,隔着一堵墙,拥抱也显得束手束脚,不是很方便。于是,她先发制人地控诉:“你应该配合我的表演。”
  这控诉让她顺理成章地离开陈淮礼的怀抱,天气炎热,再多抱一秒就要出汗,所以陈淮礼一定会原谅她。
  下一步,她拉上窗户,陈淮礼配合地转身。这一次,姜昭昭选了另外的台词,配合着窗户被用力推开的声音,她说:“举起手,你被逮捕了!”
  陈淮礼真的很有演戏天赋,他恍然无措转过身,举起手,表情可以说是入木三分。
  多谢他配合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姜昭昭走出去,看到外面散落的烟蒂,那一瞬间转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她装作没看见,而是好奇地看向陈淮礼的口袋。
  “你刚刚是准备吃药吗?”
  “嗯。”他应了,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小毛病。”
  姜昭昭却没轻易放过,一张脸上好奇不减:“什么小毛病?”
  没见过她追根究底的模样,陈淮礼无奈地笑笑,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的小毛病。”
  再明显不过的,开玩笑般的说辞,她也无意深究下去。
  只是,姜昭昭微微踮起脚,抬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吻了那根手指一下。
  “以后,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她顿了一下,“别再一个人出来抽闷烟啦。”
  陈淮礼低头看着她,那眼神很深很深,忽而蒙住了她的眼,只能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没有什么烦心事。”
  说到这,似乎是觉得这句话虚假得可笑,陈淮礼叹息了一声,“我今晚八点的飞机,还有——”
  “我不想离开你。”
  热恋中的人,哪怕离开一分一秒也是煎熬。姜昭昭想到今晚就要见不到眼前的人,心中就涌上来不舍,这不舍刺穿了她的皮肤,带来细密的疼痛感。
  好像也能理解他独自抽烟的困扰,在黑暗的视线中,她摸索着,碰到了他脸上柔软的肌肤。
  “没事的。”她安慰着,“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时间。”
  像一个美好的承诺。陈淮礼想,他要守住这个承诺,不能让它有半点破碎的风险。
  机场是见证最多生离的场地,每天都有依依不舍的人们,在这里告别,奔赴下一个远方。陈淮礼全副武装,在帽檐的遮挡下,连眼睛也没有露出来。他不肯在贵宾休息室等待,姜昭昭也只能在人流量涌动的机场,戴上口罩。
  一个粉发的女生,戴着耳机,端着方便面从他们面前经过。方便面霸道的香气入鼻,勾得姜昭昭的视线往她身上放,外罩式的耳机也是粉色的,同她头发的颜色很是相配。
  姜昭昭想起什么,扭头去看陈淮礼。夏天的装束无论多严密,他的发丝还是会露出来。
  她小声问,“你经常染发,是因为工作需要吗?”
  陈淮礼似乎没有听清楚,姜昭昭凑近他耳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再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这样总算能听清楚,出人意料的,他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会喜欢。”
  想象不到的答案。
  从她圆睁的眼睛,仿佛能越过时光,回到满是香樟树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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