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医生抬起笑,粉饰太平,“你在说什么?”
  陈淮礼却点头,“嗯,是我说错了,不是怕我跳下去,是怕我控制不住——。”他停顿下来,语调忽然变得异常的温柔缠绵。
  “杀了你吗?”
  医生张了张口,努力了几次才能正常发出声音,“说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想提醒你,该治疗了。”
  陈淮礼对他笑了笑,坐了下来。
  能看到他眼中的嘲弄,毕竟这所谓的治疗,并没有任何用处。
  他第一天到来的时候,就有人和他说,他的病人就是陈淮礼。可是,医生在陈淮礼对面坐下,他真的有病吗?
  想得再多,还是没忘记专业素养,房内点上舒缓的香薰,是十分静谧舒适的氛围,他在不属于他的这间房屋,开口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陈淮礼盯着他的眼睛。
  医生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像是一直在循循善诱般问道:“为什么不好?”
  他弯起唇角,如同要品尝鲜红的圣女果。
  “我想她了,太想了。”
  -
  姜昭昭找到纪停北的时候,他正在赶羊,灰头土脸的,但是眼神却很明亮。
  姜昭昭伸出手:“要帮你吗?”
  纪停北将赶羊鞭递过去,不忘问一句:“你会吗?”
  她理不直气也壮,说不会。
  纪停北收回了鞭子。
  她不知道如何赶,但纪停北却是熟练的模样,几下就让羊乖乖地去吃草。
  “要不是认识你,我会认为你是个娴熟的羊倌。”
  她不在意草地可能会脏污她的白裙,只将裙摆随意地打了个结坐下。天青云淡,草木疏朗,走下山坡草地,还能见到举目的鲜花,盛放在每一户的墙上屋檐。单单论风景,南洱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随手摘下一片草叶,边缘有着锯齿的形状,但它是柔软的,在指腹上摩擦,连皮也未曾蹭破。
  纪停北对她说,他不着急拍摄,剧本可以准备很久很久。
  他的话十分具有可信度,看他微微晒红的脸庞,似乎要将放羊当做终身事业。
  姜昭昭将草叶放到嘴里,尝到一点清苦的味道,她看向羊群,“这些都是你买的?”
  “我买来作什么。”他笑了,“帮人放的,每日还有工资。”
  还来不及感叹纪导也做上了兼职,就见到面前的男人忽然碰了碰自己的脸,“是不是晒黑了。”
  她端详一遍,给了一个模棱的答案,“还好。”
  见到她的反应,纪停北便确定了,“真的黑了。”
  姜昭昭托腮,拿下草叶,笑笑:“真的还好,别有风味。”
  他不介意被姜昭昭形容成一盘菜,只是有些懊悔,至少,应该抹上一些防晒霜。女为悦己者容,他在此刻,也是同样的心情。
  姜昭昭在南洱的住处,并不在酒店,而是一处民宿,房东是个性情爽利的大姐,在她入住当日还送了她新鲜的蔬菜。她下厨的手艺只能算平常,对比起自己的手艺,快餐已经是美味了。
  不过不愿浪费这新鲜的蔬菜,姜昭昭摆弄了下油烟机与锅灶,整出卖相尚可的菜肴。搬到小小的阳台,就能看到院中的葡萄藤架下,正在吃饭的房东一家人。小男孩跪坐在儿童椅上,随着飞舞的蝴蝶仰起头,在葡萄藤叶的间隙中,正好与姜昭昭对上眼。
  再往另一边看,狭窄的道路曲折蜿蜒,墙边砌着红砖,布满了风霜走过的痕迹,也许过了不久,砖缝中会生出草叶与鲜花。
  她坐回到遮阳伞下的摇椅上,竹编的摇椅摇摇晃晃,晚霞在天际弥漫,时间悠长得仿佛回到少年时。姜昭昭想着纪停北给的简纲,忽然在这时有了灵感。于是搬来电脑,就在阳台上奋笔疾书。
  夏日总将白天的时光拖得很长,姜昭昭写完一段,躺倒在摇椅的时候,太阳还有最后一轮光晕,将金橙的
  晚霞晕染上了一层浅紫的光晕,时间流转,那浅紫就慢慢转深,隐入到夜幕中去了。
  她收拾好没吃多少的饭菜,端到屋里。
  恍然想起,没有拍下这么美的晚霞,也没有和陈淮礼通过电话。她慌慌张张地拿过手机,果然有他的未接来电。过错方在她,于是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写剧本写入迷了,忘了和你通话。”停顿之后,她立刻补上,“你一定要原谅我!”
  也不去管语气是否盛气凌人,只期待他的答案。
  “不原谅会怎么样?”陈淮礼清淡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不原谅就……”差点陷入他的语言逻辑陷阱,姜昭昭反应过来,“不能不原谅。”
  双重否定表达了她强烈的肯定意味,相信经过义务教育的陈淮礼一定会懂。
  陈淮礼在笑,带着无奈的意味,“我怎么会不原谅你?”
  姜昭昭躺回到柔软的沙发上,笑意如此轻易地跃上眉梢,她喃喃说着:“你真好。”
  陈淮礼呼出一口白烟,烟气消散在冰冷的屏幕上。
  他不好,他只是很想她,身边没有她的气味,会引人发疯,烟草也不能安抚。
  这一通电话是救命良药,救他于水火。
  姜昭昭说着南洱的气候与卖花的阿婆,像是电视剧中的场景,连阿婆的鬓边都有簪花,小小的一朵紫色兰花,她不知道具体品种,大约看起如铃兰,垂着似酒杯一样的花苞。
  可惜她路过时匆匆,未能买上一点装饰,不过这点可惜在大街小巷的鲜花中很快消散,不必买花,因为处处有花。
  说起话来不知日月更替,姜昭昭在沙发上感觉有脖颈有酸痛感时,才发觉时间流逝如此之快。她看了一眼通话时间,疑惑起自己怎么会有这许多的话要讲,她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听我说话,会不会觉得又有点烦。”
  陈淮礼说不会。
  “你的声音好听,合该多说一些。”
  就好似她的唇,现在合该吻在他唇上,
  姜昭昭哼哼了两声,终究是忍不住,泄出笑声。
  夜色多好,她可以享受他的纵容。
  -
  从窗帘缝中钻进来的阳光打在姜昭昭脸上时,她迷糊了一下,以为室内不知何时开了灯。翻过身再重新睁眼,才发觉是热烈的阳光。
  披着衣服坐起来,看了窗台上栽种的薄荷好一会,她才彻底清醒过来。昨晚睡得太晚,导致现在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有些懒怠出去,吃个贝果权当做一餐。
  拉开窗帘,便成了在空调间晒太阳,姜昭昭拢起长发,还是有些犯困,就倒在了沙发上,也不肯走几步到床边。早知道被阳光照醒后,应该不管不顾,再睡个回笼觉。
  她将脸埋在织花的毯子中,就这么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飘起的窗帘打到脸上,在睡梦中,她一直以为是猫咪在舔她的脸,想抱住这个调皮的猫,却扑了个空,只抓到一段柔软的布料。
  直到下午才开始采风,姜昭昭戴一顶宽沿的草帽,含着一颗糖,走到了码头边。这里的腥咸海风也阻挡不了众多的游客,有许多游客在掌心放了食物,吸引海鸥。
  坐在沙滩上,偶尔有小孩从面前匆匆跑过,姜昭昭托着腮,觉得自己搞错了方向,不应来这被广为流传的景点,或许随意走走,更能发现不一样的风味。她想到了或许还在放羊的纪停北,又使劲摇摇头,《与世界》的拍摄周期不短,她暂时不能和纪停北一样,在这里找一份职业。
  如果寻找一份兼职的话,会不会浪费时间?
  她买下阿婆的茉莉手环,随意进了一家餐厅,清淡的茉莉香气瞬间被食物味道所掩盖。
  面对前来的服务员,她翻了翻菜单,对服务员说:“能不能推荐一下特色菜?”
  服务员面容青涩,他翻开菜单,指了两个菜,“这两个,好吃。”他说话有着怪异的停顿,好像不习惯说普通话。
  姜昭昭点点头,听从他的推荐,点了这两个菜。
  店里的客人不太多,三三两两地坐着,有几个一看就如同她一样,明显是游客,穿着单薄的吊带长裙,裙摆如同茉莉一般白,外罩着鲜艳的披肩。姜昭昭坐在她们后面,还能听到她们商量下一个去玩的地点。
  菜上得很快,除了她点的两个菜外,还额外上了一杯饮料。
  姜昭昭疑惑地看向服务员:“我好像没有点饮料。”
  “赠、赠送的。”服务员结结巴巴地解释,“只需要你给我,好的评价。”
  她了然:“需要在哪个平台上好评?”
  服务员的脸忽然变得通红,“没、没什么,你先吃。”
  他回到后厨,留下一杯饮料,西瓜汁的颜色,和服务员脸上的颜色如出一辙。餐厅内部传来丁零当啷一声响,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
  姜昭昭突然明白了手中这杯饮料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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