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一条很好,真的很好。”
  他重复了几遍好,可见是真的满意。
  陈淮礼点头,眼神与表情还是空洞的,好像还没从刚刚的表演中走出。他空泛的,平静的眼神注意到了在红姐身边的姜昭昭,然后,一眨不眨地盯住她。
  这细想起来其实有些恐怖的,像是被什么无机质的,没有感情的生物盯上了,似机器人没有瞳孔的眼,又如同盘旋在野外的蛇瞳。但是姜昭昭习惯了,她遇到的演员太多了,那些全情投入表演的演员,很难从戏中抽离。曾有一个演员,即使在导演喊卡之后,也疯狂地追着对手戏的演员要死要活,出动了好几个人才将他拉下。
  演艺圈中的悲欢离合,最为常见。
  陈淮礼并不像那个追着他人的演员一眼,只是一会儿,他的眼神就浮起笑意,春花在这一刻点燃起苍茫的冰原,他越过围上他的重重人群,来到了姜昭昭面前。
  “昭昭。”像是无意省略了她的姓,陈淮礼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带了惊喜,“你真的来了呀?”
  像是没想到她真的能出现在面前。
  姜昭昭看向身边的红姐:“你都让红姐带我进来了。”
  都让红姐过来接她了,怎么会认为在眼前的是幻觉。
  现在跟在陈淮礼身后,拿着他的手机等一系列物品的是另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姜昭昭忽然想到红姐来接她时,对周阳说的陈淮礼找他。那么现在周阳怎么不在?
  这个疑惑在心里盘旋了一会,大概是姜昭昭的视线在陈淮礼身后停留的时间超过了正常幅度范围。他弯起眼眉,对姜昭昭说:“你在看什么?”
  这个疑惑在陈淮礼的问话后就被姜昭昭自己赶走了,大约是陈淮礼让周阳去做什么事了,她没必要追寻这个疑问到追根究底真相大白的地步。所以姜昭昭摇头,说没有。然后,她说出了真正想要对陈淮礼说的话。
  “你演得真好!”
  在姜昭昭为数不算太多的跟组经历中,光凭现场演绎就能打动她的演员很少。而陈淮礼的这场演绎,却让她忍不住害怕,害怕他真的将手中的刀扎下去。
  从这场表演来看,完全看不出他是新人演员,也看不出他的本职其实是歌手。
  就让她浅浅自得一下,说不定她对陈淮礼微不足道的鼓励也是成就这场表演的助推器之一。
  但是陈淮礼听到之后,第一反应却是,“有没有吓到你?”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如同敏捷的雪豹,但是更像伺机而动的蛇。
  “这个人物有些疯狂,我怕会吓到你。”
  可是姜昭昭却表现得跃跃欲试:“是如何疯狂的?”难为她在如此感兴趣的时候还保持了一丝理智。
  “如果涉及保密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第13章
  陈淮礼笑了,自然没有保密的要求,于是他将他饰演的这个人物,连同这部电影的大致剧情,挑挑拣拣同姜昭昭说了。
  他是女主的弟弟,自小身体瘦弱,不爱说话,在旁人眼里是个胆怯内向,甚至有点阴郁的角色。整个电影的开头,就是女主的父亲被发现死在一座灰塔中,这座灰塔是村落里有名的建筑物,听说之前是一座佛塔,供奉着舍利子,后来虽渐渐没落了下来,也是村中信佛一辈的圣地。
  女主的弟弟是父亲生前接触的最后的一个人,他是重要的证人,也是怀疑对象。女主为了洗刷弟弟的冤屈,也为了调查出真相,自此开始了寻找这桩命案真相的的路途,并结识了办案的警察。
  被陈淮礼的这几句话勾起了好奇心,姜昭昭有些耐不住性子,匆匆问道:“那弟弟是杀人凶手吗?”
  陈淮礼摇头,然后又点了下头。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姜昭昭更是心痒难耐,所以抓上他的袖子也是情有可原。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陈淮礼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纤细的手腕,伶仃的指尖攥上了衣袖,像一片无处安放的雪。
  但愿永远停留在这里。
  陈淮礼说:“他是看着他的父亲死去的,像一个旁观者。”
  没有加害,也没有救助。他是一个算不上凶手的凶手。
  这一句话让姜昭昭的好奇心得到了安放,同样的,也让她浮想联翩了许多故事,为什么会见死不救,是弟弟生性如此,还是父亲对他做了什么事情,以致于他能够完全冷漠地看着父亲去往死亡的国度。
  还有那座灰塔,姜昭昭想,林西坞决定电影的名字时一定不仅仅是因为父亲死在灰塔的缘故,灰塔一定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说:“上映后我一定会贡献票房。”
  他含笑说好。
  还藏有寒冷春意的风拂过,将他额前过长的碎发吹开,露出过分漂亮到秾艳的五官来。尤其是笑起来时,总会令人有一种目眩神迷的错觉。虽然化妆师极力掩盖了他五官的出彩,好让观众不至于过分看重他的外貌,以忽视了剧情的存在。
  但是明珠蒙尘,也还是明珠。
  也许世人见到他都要嫉妒,为何上帝对他偏心至此。
  姜昭昭眨了眨眼,然后,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陈淮礼不明所以。
  她说:“你把头低下。”
  陈淮礼低下了头,乖顺地将右耳靠近了有她的一侧。
  姜昭昭在他耳边,开始了放心大胆地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你不要对我笑得那么好看。”
  从陈淮礼微微睁大的双眼中,姜昭昭看出了他的讶异。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昭昭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也仅仅只有这一个瞬间罢了。她对于自己所做的事,向来都有勇敢接受的良好心态。
  她猜测陈淮礼的下一句话是为什么,或者是什么别的疑问的词句,可没想到,他却说:“我不同意。”
  “能让你觉得好看,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这个时候,惊讶与疑惑情绪的拥有者就变成了姜昭昭。她想否定陈淮礼的说法,因为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她便在想,拥有这样面孔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能让人原谅的。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冲动地将这些想法说出口。
  他们正处于一个,朦胧的暧昧的阶段,窗户纸竖立在他们之间,还未被捅破。在这个阶段,无论是出于女性的矜持,还是不服输的性格,姜昭昭都不想让自己处于主动的状态。
  人类皆有的劣根性,多希望对方能多爱自己一些。
  因此,她没有说话,余光看向摄影组铺好的轨道。钢铁机器的长臂悬挂在上空,有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下一场准备开始了。
  陈淮礼看着这位通知的工作人员,弯着腰,谦卑到极致的模样。这更像是谄媚,到了令人厌恶的地步。
  陈淮礼想,这是第几次了,他为什么总是能准确地出现在姜昭昭面前,为什么总是这么的不合时宜。
  应该拿把刀来。
  应该拿把刀来!
  “陈淮礼。”
  这一声将陈淮礼从臆想中叫出来,姜昭昭看到他忽然冷淡下来的面容,不由得将注意力多放在了那位工作人员身上。
  是位中年男人,有着其貌不扬的面孔,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太过熟悉,以致于姜昭昭一下子就想起在哪儿见过他。
  但是现在的注意力应该在片场,她见到导演已经站在了监视器身后,与陈淮礼对戏的女演员也准备就绪。所以姜昭昭再推了他一把。
  “加油。”她说。
  法律没有规定,现在不
  能拥抱她。
  但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拥抱她。
  “再等我一会。”他轻声说着,语调里似乎有乞求的味道,仿佛他不说这句话,姜昭昭就会在他转身的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她比划了一条长长的距离,“可以比一会多一会儿。”
  陈淮礼笑了,可以摘下一捧樱花,来比拟他的笑容。
  “那说定了。”
  他在离开前,看了一眼红姐。
  化妆师补完妆,下一场的拍摄就开始了。姜昭昭才看到女主动手,扎起一头过长的头发时,那位中年男人就带着笑向她走来。
  她很不喜欢他的笑容,带着太明显的目的性,她几乎能想出来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为了利益交换。好在一直在旁的红姐站到了她面前,对中年男人抬了抬下巴,那些无法言说的傲慢气质,就这么自然地流露出来。
  她对中年男人说:“你要干什么。”
  姜昭昭感激于红姐的救场。她朝红姐指了一个方向,示意自己要去的地方。
  她找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能让她看完陈淮礼的表演。
  拍戏不会永远是一帆风顺的,演员的忘词、笑场,导演的要求,场景的光影调整,往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一个片段完成。姜昭昭这时才看到了林西坞的挑剔,有时候仅仅是演员台词的一个不恰当的停顿,也会令他沉着脸说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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