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拿出刀,寒光闪烁,莫祈君心凉了三分:“你要取我的血液喂给他们,是不是?”
  她希望他出言反谈,只要他否定,哪怕一个字,她还是会相信。
  可他没说半句话,变相地默认了。
  她觉得十分讽刺。
  他和祝昌有什么区别呢?
  一个要她供养一个人的命,而另一个要她供养一群傀人的命。
  她不是难过被取血,当初林疏昀说需要她帮助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要同他一般以血液为笔墨画符的准备。
  她感到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费尽心思从国公府出逃,就是为了摆脱药人的命运,原以为林昀这里是救赎,原以为初见的承诺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红线,没想到从开始就是谎言,所谓的约定不过幌子,实则是一条从未在意过她本身,还要将她勒到动弹不得甚至到窒息的绳子。
  兜兜转转,她依然是那个罐子里的牺牲品,不曾改变。
  “你这些日子来对我好,哄我开心,还有在金阳城时牵我手,拥抱我时和我说的话,原来都是为了不让我逃跑,为了今天仪式能够顺利进行的铺垫。”
  林疏昀双唇紧抿,两方的脸色不约而同白得很差,他却还是没有回应。
  莫祈君神态凄凉,不再管他有没有答复。
  “你大可不必如此的,纯粹的利益关系也能将没有情感的人拴在一起,你一开始若告诉我真相,不给我无端的妄想,我也不会对你倾注真心。”
  她想扯出一个笑,然而肌肉的走势控制不住,最后这个笑比哭更难看了。
  “可你的清高作祟,偏偏不愿意把你残酷的真面目摆到台面上,那么多次可以坦白的机会你没有说,却一次又一次地伪装着,一次又一次地哄骗着我,果真是满足你的虚荣心。”
  她眼底的情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失望:“如今五行刚归为你就上赶着动手,还真是急不可耐。”
  林疏昀感到一阵恐慌,想要说些什么,却像被压住了嗓子眼,关于他该不该解释,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对峙。
  一说他该去同莫祈君说清楚,告诉她他的真心与无奈,又一说他没必要去明言,懂他的人自会懂,不懂的人说出来也不会被相信,何况他如今的话于她而言,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脑中大乱,从朗先前的催促又在耳畔响起,要做的事情未完成,哪里有空闲去在乎儿女情长。
  他压下情感,一股脑将所有念头推到一边:“赶着动手是因为再过不久,你的身体也会恢复知觉,包括痛感。”
  这唯一一句解释让莫祈君彻底愣住。
  “五行至极所带来的能力比我想象中更强悍,这也是我在你放入至土之物才发现的,”
  莫祈君其实不想多听他说一句话,但他的这番解释,到底是和自己息息相关。
  “也就是说,你今后除了内里,外在与常人不会有差别,同样的,你的身体也无法再使用归本溯源符,受伤是真受伤,缺失是真缺失,也无法给你使用新的部件安上了。”
  若真如他所言,身体即将的变化倒是喜忧参半。
  成为傀人后,她始终感觉自己只剩一个头颅在活动,已经记不清曾经身为人时候的行动感受,但不会伤痛确实省去了很多麻烦,倘若未来身躯真的恢复感觉,她能够更像个“人”般生活,却也要多不少艰难了。
  她闭上眼,认命地接受一切,不想再说一句话。
  林疏昀动作快慢她不得而知,睡着到底是他动的手脚还是她太累了也不清楚,只知道再度睁眼,她已经两只手臂包扎得完好躺在自己的床上,盖好了被子。
  手掌处似乎有了点知觉。
  但太过于轻微,更像是错觉。
  她发呆了一会儿爬起身,想着自己该去哪,她想去找方铎,可又怕皇帝那边的事情没处理好牵连到他,但她的确很想离开这里了,至少最近的一段时间她不想看见林疏昀,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把情感淡忘,届时再回来饮他的血维持生命,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了。
  做好决定,她还想过要不
  要给林疏昀留一封信,转念一想何必呢,他一点儿不在意她,又如何会在乎她去了哪里?
  她细细收拾好行李,背着包来到院中,这里什么也没有——他一连几日不在清晏居,连平日最神秘的人偶屋都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想来能用到的东西都搬走了,留下的都是不需要的。
  莫祈君往外走,临行门前最后看了一眼院中的花圃——
  可惜看不到它们盛开的模样了。
  计划的路线朝向金阳,莫祈君不准备赶路,估摸着十几二十天慢慢靠近金阳城,那边事情应该能差不多解决了。
  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外界的危险。
  仔细想来她在遇到林疏昀之后几乎没有与他分开超过五日,几乎没有独自对抗位置的外界,后来也有方铎的庇护,所以即便是遇到了她曾经最恐惧的人,也敢于去拼个鱼死网破。
  还可能是她知道身体上的伤害对她本人造成不了半点危害,以至于把自己当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能力者,却忽视了她本身不过一个什么武功也不会的女子。
  如果她知道赶路途中会遇到无法抵抗的危险,她应该不会一时冲动不理智地出门,而应该捱到方铎接应的人到达葆崇,与方铎一同离开。
  “尹小姐可还记得我?”
  有点印象的声音不值得在意,可当莫祈君定睛一看,心头涌上一丝慌乱——
  面前的人正是先前把她和林疏昀丢进古墓中的拍卖场场主。
  “这里不是金阳城,你为何会在此?”她试图用言语拖延时间,伺机寻找拔腿就跑的机会,然而没动弹分毫,眼角便瞥到了有一人人挡在了身后——其中一个正是上次的蓝袍男子。
  “尹小姐别怕,我只是想请尹小姐回去坐坐,想看看尹小姐是如何把我那外甥迷得乐不思蜀,更想知道我那外甥是如何利用尹小姐成就大业的。”
  莫祈君脸色变了:“你是林翊的姨父?”
  从朗呵呵一笑:“不是亲的,却也胜似亲的了。”
  “从一开始你们就在做戏?他还装作不认识你,就是为了引我上钩?”愤怒涌上心头,莫祈君却没有被冲昏头脑,仔细一想,“不对,若是林翊早就认识你,没必要陪我从古墓逃出来,与你相认直接把我绑起来就好了,你想骗我?”
  “尹小姐别急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从朗笑容不减,不急不徐道,“一开始我那好外甥的确不知道我,后来他也没有同我吐露过你的消息,可我毕竟是接触过好几位秘术师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要让傀人苏醒的秘密呢?”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莫祈君定睛一看,那几乎和至水之物张得一模一样,她心中登时有了个猜测,而从朗也没有隐瞒,随即验证了她的猜想。
  “我送给出了他最需要的两样东西,这可是天大的帮助,我没有向他索要报酬,因为我当他是一家人,我只不过在那东西上做了点手脚,然后,我一路追踪,才恍然大悟,让傀人拥有理智的关键,竟然是你这个小姑娘。”
  趁他说得洋洋得意,莫祈君想要摸出方铎曾经给他的哨子,即便此地距离金阳还有段距离,她也想要一试。
  可尚未动作,身后的人已经在从朗的指示下以最快速度将她限制住了。
  她试图挣脱,然而不过是无用功,口鼻捂上一条帕子,随即她陷入了一场更加长久的昏迷。
  等到屋内火光点起,她迎面被泼了一杯水,从凉意中被迫醒来,双手后拧捆绑,双腿也跪在了地上。
  这时,她惊奇地发现,身体几乎已经恢复了知觉,这样的动作足以让她感到疼痛。
  从朗手拿茶盏,笑得舒畅:“尹小姐放心,这个地方,是我的一间独立小屋,你可以安安静静在此修养,不会有人来此。”
  失去意识让原本打算记住路线的莫祈君无法达成,只能通过耳朵能够听到一些微小的声音判断,这里并非郊外,而是县城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尹小姐只要老实交代你们是如何动的手脚,事情就很简单了。”
  “简单?”莫祈君冷笑道,“告诉你,等你利用完我把我杀了?”
  “尹小姐是傀人,我如何杀得了你?”从朗并不气恼,乐呵呵颠倒黑白道,“这不叫利用,这叫互利互惠,我拿到我需要的东西,便会立即离开,尹小姐可以在这栋屋子里尽情生活,你此番出行,不就是想要离开我那外甥么?我给你提供环境,你给我提供物资,是不是很好啊?”
  “你一个普通人,却也需要傀人。”莫祈君根据他的数言,推论出真相,“你不顾一切也要在这件事上掺和一脚,你与皇帝也有仇?那些被杀的人里,也有你在意的人?”
  从朗眯起双眼,眸色锐利起来,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尹小姐,你搞清楚些,现在是我在问你,并不是给你时间揣度我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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