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殷不谦淡定的从中穿过,双方都礼貌的避开她,朝敌方挥舞手臂,用柳见星听不懂的语言叫骂。
听觉失效,这一幕就像是荒诞的默剧,激烈的情绪被透明障壁隔开,柳见星换了个方向趴着,看另一边,有人坐在街角,摆弄大提琴般的乐器,开一个人的音乐会。
悠扬,婉转,娓娓动人,行人在他身边来去,神色匆匆,偶尔停留,来了又走。
只有音乐家本人沉浸在乐曲里,闭着眼,微扬头,愉悦自足。
荷枪实弹的治安队整齐划一的入场,柳见星惊了下,但殷不谦仍旧镇静的走她的路,于是柳见星也摆烂了,继续趴好,享受旅途。
甲胄,覆面,目镜,所到之处,众人莫不奔逃,铿锵之声就足够震慑世人,遑论冰冷炮口,重火力之下,无异议之音。
柳见星转头盯着他们,果然是将整个夜场都包围起来了,里面所有人都被逮了,真倒霉啊。
反正跟她们无关,柳见星欢乐的拍了拍殷不谦的脸,“渣a,还是你好。”有经验,就是活的长。
殷不谦已经无语了,她也不知道柳见星醉了这么活泼啊。
热闹的街面,有孩子在哭喊,“不会啊,不会就是不会,逼急了满汉全席都做的出来但是数学不会就是不会啊——”
有女人在撕心裂肺,“是谁?她到底是谁!”
刷刷刷,上下左右,开窗的开窗,出门的出门,都竖着耳朵听,有人把晚饭桌子搬出来,边吃边看,理发小哥把客人带椅子挪到外边,旁边还有人提着扫帚簸箕随时打扫。
男人粗声粗气,“你个黄脸婆管什么!我告诉你,离婚!”
“哇——”众人齐叹。
营运黑车的叔爷热情的朝她们招呼,“坐车不妮儿,便宜的嘞。”
柳见星赶紧揪她耳朵,殷不谦说:“不坐。”
唉,柳见星丧气的垂头,看来体验不了这个了。
快要半人高的大毛绒狗子从对面走来,看见两人愣了下,主人瞪圆眼睛,下意识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柳见星和狗子对视了几秒,确认过眼神,是对的人。
狗子转头对主人撒娇,你看她都有人背,我也要背。
主人:“……”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多重啊?我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啊!
殷不谦莫得感情的经过,柳见星呲出小白牙,对狗和主人傻乐。
主人傻,狗乐。
大毛绒狗子果然如泰山压上了单薄的脊背,主人吭哧的像个搬山的力工。
高台上有人在颂诗,慷慨激昂,长长的,极具浪漫的诗歌,满篇意象,载着所有热忱,希冀,对痛苦的愤怒,反抗,由人的口里颂出,是响遏行云的歌。
天边隐有闷雷,水汽浓郁,nebula正处在潮湿闷热的雨季,也许又要下雨了。
柳见星就在这种种不一而足的背景声里睡着了,愉悦,安心,无忧惧。
中年听雨,客舟飘摇,许千城开始想念楚珮,并后悔,他跑什么,落魄英雄也胜过阶下狗囚。
对面的艳色美人慢条斯理的呷一口水,嗓音轻轻,“还不肯说?”
“不肯说,一句都不肯说。”侍从立刻恭敬的答。
许千城看美人眉尖渡上愁色,放声大笑,“美人儿,这算什么,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楚珮的刑名,老子可都是亲自动手的……啊啊啊——”
朱映柳托腮笑问:“那你叫什么?”
“呸,”许千城吐掉口中血水,发牢骚道:“疼还不让叫了,你们帝星人也是真变态,都特么披人皮的啊啊啊嗷呜痛死老子……”
说也可以,不说也没关系,朱映柳非常大气,她的目的,只要许千城在她手上就足够达成,于是起身兴致缺缺的走了,对这互相嘴炮的场面实在没兴趣。
命数如此,合该自己倒霉,许千城想,缓缓垂头,他也不是真有骨气什么都不招,但凡是别的,老早就吐光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朱映柳要的,却是一个字都不能出口。
殷不谦算什么东西,可许夏蝉在那里。
许夏蝉在那里。
妹妹在那里。
许千城和许夏蝉相隔二十岁,相隔了一代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许千城想,欠她,许家都欠她。
楚珮许家不是一夕兴起的,他们的父亲便已经是当地一霸,霸王做久了,也有失足时刻,别人失足能爬起来,他们失足就没有以后了。
大佬一死,部族即刻叛变,等许千城从外地赶回来,许家子弟已经快被杀光了,他爹一辈子兢兢业业种豆得瓜,没想到一天就死完了。
许千城从流浪堆里拎出了三岁的小毛猴子,脏兮兮,一点没有自知之明的往他身上赖,亲密密的搂他脖子,甜甜的叫:“哥哥。”
许千城不说话,毛猴子委屈巴巴的说:“哥哥我好饿。”
那是夏天,蝉叫的人烦躁不安,无端生怒,这被埋在流浪堆里的小蝉竟然没死,许千城把她抱回家,给她名字,夏蝉。
说感情那是真没有,许爹从来不是好人,他贪人家天资聪颖,就要走出楚珮,去到更广阔的世界,用一身才华为社会添砖加瓦,他撅土掐枝,生生困死了她。
许夏蝉是强迫的遗产。
许千城重新拉起了许家,更凶残,更狠,许夏蝉也慢慢长大,没人瞒她,于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更知道自己承继了什么天赋。
许夏蝉是游离在许家之外的许家人,她离家出走,再回来,对自己的生活只字不提,许千城给她家,给她吃饱穿暖许千金的身份,给她畅通无阻的权限,什么都不问。
许千城是土匪,是恶霸,无恶不作,流淌许家罪恶的血液,是天生的坏种;许夏蝉是扎错根的花,是天才,是一个未完成梦想的延续,是她母亲给了她一身血肉,是天生的战士。
再忍忍就行了,许千城盲目信任他的妹妹,许夏蝉一定能找到他的,他们之间的兄妹情就是这么坚定,奇奇怪怪但结实的不容许异议,小时候他救她,现在年纪大了,也终于轮到妹妹尽孝心了。
许千城老怀甚慰。
许夏蝉在崩溃,无能狂怒,对谢北楼说:“人没了?就这么眼看着就没了?”
谢北楼说:“不是我眼看的,是俞桃花!”关系是一定要撇清的。
俞桃花小心翼翼的答,“这个,他肯定在帝星没错。”一边寻思,现在这美人美矣,一个两个都可怕的很。
“帝星,帝星几大势力,万一落他们手里,谁挑的动?你来?”许夏蝉抓着谢北楼不松手,哭,“我那水灵灵的哥哥啊!”
“……”谢北楼甩也甩不掉,内心复杂但坚决反驳,“你那干巴巴的许老大,早干瘪成橘子皮了。”
“你才……”许夏蝉下意识犟嘴,但是看了看谢北楼一表人才说不下去,只底气不足的说:“不兴我哥保养的好啊。”
谢北楼想到许家主涂脂抹粉做保养,把自己养成小白脸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第 82 章
周栖时发了最新消息给殷不谦,“帝星出现第三股力量。”
众所周知,字越少,事越大,周栖时自己也不敢相信,主观上不敢想,她卷在诡谲风暴里,亲身感受到事物走向越来越奇怪,在帝廷和世家之外,又多了一只隐形巨手在搅弄风云,如同幽灵的影子,捉摸难测,不见全貌。
更可怕的是,这些似隐若现亦真亦幻的蛛丝散落各方,连不成线,她什么都猜不出来,甚至不知道它是何时出现的。
殷不谦关掉通讯页面,转头看柳见星的好眠,机甲这一战争利器,被用来当力工,载着她们登山,殷不谦安逸的换了个姿势,从视窗里看出去,欣赏美好夜景,果然,提高生产力之后干啥都很享受,比方这爬山,躺着坐着趴着,也都爬上去了,轻松的很。
十万大山绵延起伏,是大地的鳞甲,片片相叠,山脊线崎岖又荒瘠,暗沉星夜压着它,人迹罕至,只有干苦力的机甲沉默踏步,从山脚走向山顶,从黑夜走向白昼。
柳见星一觉睡醒,殷不谦热情邀请她感受一下山巅的严寒冷酷,裹上保热恒温毯出舱。
“嘶……”柳见星一出来就感觉鼻子要冻掉了,呼出的气体一离开口唇就变成白雾,又很快消失,她觉得好玩,连吐了好几口气,差点把自己的热气吐光。
殷不谦:“……”原谅你,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大黑天的,山顶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旅游景点,有各处灯光,这里漆黑一片,远方的山都是一团团模糊的暗影,风声呼啸,料峭惊寒,柳见星没掉头回去,全靠殷不谦瞎说八道,她说:“在我的家乡,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天空之广,看不见边际,有大朵的雷暴云快速生长,越蓬越大,闪电是天空开出的花,转瞬即逝,风将草都吹向一个方向……”
“嗯,就像你的长发那般顺滑,”殷不谦照顾柳见星的存在,很贴心的给予参与感,“你可以将手探进去,感受风,感受草,感受草原,辽阔的草原,有雄狮奔跑,有鹘鹰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