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不醒 第78节
他伸手指向那个碗口大小的洞,“李善仁挟持我的时候,我在那里恍惚看到过一张人脸。”
“我草这个老阴比……”汪阳身上竖起一层汗毛,立刻和秦文去调监控,没几分钟就喊叫起来,“真他爹的日了狗了,他真藏在那儿!没想到少爷这满300-50的智商有一天也能派上用场。”
“你少小看人!”陈乐酩一手握拳砸在掌心,装成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太害怕看错了,但你们说怎么都找不到人,我才突然想起来。”
“乐乐你过来确认下是不是这张脸。”汪阳叫他。
“来了来了。”
陈乐酩小跑过去看监控,说就是他,又和汪阳你一句我一句地复盘起其他细节。
复盘的间隙他抬起头。
——啪!
和余醉那双黑沉凛利像要把他看穿的眼睛四目相对。
并没有露出一丝惊慌,陈乐酩歪过头,笑了笑,眼睛弯成两道弯,红润的唇中露出点白牙来,有种小孩子般呆呆傻傻的纯真。
“怎么啦?”
余醉没答,转过身的时候骂了声操。
作者有话说
当乐乐小猫做了坏事不想被哥哥发现,预备在哥哥下班回家时大跳擦边肚皮舞来吸引哥哥的注意,刚刚迈出一只爪——
哥哥:犯了什么错,自己交代。
第46章 疼这一回
事发时是晚上,酒吧内灯光昏暗摇晃,通风管道的开口又在众人的视野范围之上,那张藏在柱子里的人脸就这样躲过了汪阳和秦文的重重搜查。
汪阳把那张脸截出来,放大修复,尽量还原出清晰的五官。
怎么看怎么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
“看着不像坏人啊。”陈乐酩说,“还有点和善。”
“你当拍电影呢,坏人都长得凶神恶煞恨不得把反派两个字贴脑门上。”汪阳皱着眉头仔细端详半晌,确定道,“这人我绝对见过!”
“王长亮。”余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报了个名字。
“啊对!就是他!”汪阳一拍脑门,“靳寒给我们看过他入狱时的档案。”
秦文疑惑:“不是说他死了吗?都死五六年了。”
当年那起拐卖儿童兼贩卖人体器官案,一共抓到李善仁和王长亮在内的五名罪犯,其中以他们俩情节最为严重,李善仁判了二十年,王长亮判了十八年。
两人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监狱。
五年前,王长亮所在的监狱整体搬迁,二百多名犯人分批次发往新监狱,押送王长亮那批犯人的囚车在途经提篮山时遭遇泥石流,车毁人亡。
当时余醉在国外,靳寒特意打电话跟他说过这件事。
“那就要问他自己了。”余醉没什么表情地说,“找找楼外的监控,看他什么时候走的。”
“第二天凌晨。”秦文已经把监控调出来了。
时间显示第二天凌晨四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个人影从通风管道里爬了出来。
他出来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坐在楼顶看着日出抽烟。
正如陈乐酩所说,他长得并不像坏人,反而很和善。
精瘦佝偻的身形,长脸布满沧桑的褶皱,一双三角眼,烟抽完时,他抬起脸,对着摄像头的方向咧嘴一笑,露出阴森的白牙。
汪阳当场倒吸了口凉气,“他在酒吧里藏了一晚上?!”
那天晚上有多混乱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客人四散奔逃,安保溃不成军,仅剩的几个人把目光全都集中在余醉和陈乐酩身上,根本顾不上一根藏在柱子里的通风管道。
从事发到凌晨四点,整整八个小时。
如果王长亮趁乱钻出来摸上二楼,等他们放松警惕时动手,那余醉和陈乐酩早死个屁的了。
“我操他大爷老不死的玩意儿!别让老子抓到他!”
汪阳快气炸了,攥在拳头来回踱步,看余醉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恨不得冲过去攥住他的衣领,“不是我说你怎么还这么淡定?那不人不鬼的玩意儿就要找你来了!”
余醉面无表情:“是人来报复,是鬼来索命,等着就行。”
“哈,等着?你当那头是你的如意郎君啊还等着!”
“干脆把我们的人都叫过来全城通缉他,找到就把他剁了喂鱼!”
汪阳气得踹翻一排椅子,秦文也面色铁青。
只有陈乐酩听得一头雾水:“等等,王长亮是谁?”
余醉淡淡地睨他一眼,没作声。
破例让弟弟参与讨论只是受制于那几滴猫泪的结果,至于准许参与的范围,由他全盘掌握。
有些事告诉他无伤大雅,有些事一辈子都不能传进他的耳朵。
余醉言简意赅地说道:“以前的仇家。”
汪阳:“小时候拐卖他的人渣!”
陈乐酩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闭嘴。”余醉一个茶杯砸过去。
汪阳侧身躲开,快气疯了完全不管不顾,对着陈乐酩就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就是那个把二哥拐来关在垃圾堆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不准见人还卖他的血赚钱的王八蛋!不仅卖他的血还要割他的器官!二哥当年被逼得跳楼才逃出——”
“我让你闭嘴!”余醉猛地站起来拎起身后的椅子朝汪阳砸去!
秦文冲过去护住他,汪阳胸脯剧烈起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拒不认错。
“你能瞒他一时还能瞒他一辈子吗?”他指着陈乐酩,对余醉大喊。
“那是要跟你过到死的人,要跟你白头到老惺惺相惜永远疼你爱你的人,你心里有痛不和他说还能和谁说?你只心疼他知道后会承受不住,他就不心疼你一个人捂着伤疤吗?”
汪阳言尽于此,踢开椅子,转身和秦文上楼。
楼下一瞬间陷入安静。
窗帘在风中拂动,偶尔响起几声鸟鸣,桌上画着abc的白纸被吹得簌簌发抖。
陈乐酩也在发抖。
他站在余醉身后,半米的距离,望着那个高大又无措的背影。
“不止李善仁一个……是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问出来的。
短短几个字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咬着唇、咬着牙、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几乎攥出血来。
还是那天晚上余醉失控时他问过的话:“几岁……几年……”
这次余醉回答了。
“五岁,四年。”
那张纸被吹到桌下发出“簌”的一声响,陈乐酩浑身一颤,两行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滑下眼眶。
心疼到极点时人是懵的,做不出任何反应。
陈乐酩只感觉胸口被撕开一个窟窿,心脏挖出去,裹着倒刺的冷风钻进来。
余醉始终没有回头。
他半垂着眼,立在原地,感觉到一张热乎乎的脸贴到背上,弟弟张开双手从后面抱住他,然后慢慢地下滑、下滑……最后整个人跌在地上,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
“我没想让你知道这些。”良久后,余醉开口。
“但汪阳说得对,我要和你过一辈子,就不可能瞒你一辈子。”
“说都说了,就一次性说完,你要哭就大哭一场,要疼就疼这一回。”
他转过身,把弟弟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温热的手掌捏住他后颈那块软肉,顺着脊椎骨往下捋。
更多的泪浸透胸口,陈乐酩颤着肩膀无声地哭。
“我和你说过,我没有爸妈,是被拐卖到枫岛的,记忆里是五岁时发生的事。一个女人把我放在墙根,我被人贩子抓走,王长亮来买,我逃了一次,没逃掉,发了高烧,以为王长亮是我爸。”
陈乐酩绝望地闭上眼,失声抽泣,连哭声都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余醉把下巴抵在他发顶。
“五岁的孩子没有思考能力,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王长亮知道我的血值钱,就告诉我卖血是小孩子的工作,每个小孩都要做,卖一次血给我吃一个鸡蛋。”
“我吃到过三个鸡蛋,但不只抽过三次血。”
话音停顿几秒,余醉阖上眼睛,用力将弟弟勒进怀里,一字一句对他说。
“我这辈子,一共抽过四次血。”
“第一次是被王长亮带到李善仁的诊所,他说抽血是小孩子的工作,大家都要这样长大,抽一袋血奖励我一颗鸡蛋。”
“第二次是被王长亮抱到那间诊所,时隔不到三个月,我瘦得找不到血管,针从我额头扎进去,我眼看着血流进袋子里。”
“第三次是被王长亮压着去的,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抽完时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那袋血带走了我大半条命,我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来,那时我就发誓,我再也不要属于我的任何一滴血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去。”
“第四次,是我自己要抽的。”
“在镇里的医院,抽一袋血换两万块钱。”
“我弟九岁那年得脑瘤,就是那袋血换来他的手术费。”
陈乐酩崩溃地哆嗦起来,嘴唇控制不住地发颤,手脚在颤,整个人都在颤。
他不想听了,听不下去了。
他想捂住耳朵,想从哥哥怀里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