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就想说陪一个吧。”
  大姚哈哈大笑,和她碰了下酒杯,转过头看着栾也。
  “那时候她边哭边问那我们还去云南吗,我说去!马上就去!”
  一桌人都笑了,大姚帮他们倒上酒,举着杯子站了起来,每个人碰了一下。
  “所以这家店叫去见山。”
  他仰起头,率先一饮而尽。
  烤串消灭了大半盆,红酒一瓶接着一瓶。外面夜色越来越浓重。开始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栾也吃饱了,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烧烤桌底下的碳火没那么热了,在夜里带着微弱的暖意,让人感觉很舒服。
  一群人坐在一起喝酒吃串,分享着趣事、人生、喜怒哀乐……这个聊天的氛围也让栾也觉得很舒服。
  之前他没有经历过。
  他认识的人很少,学校时期的已经基本没有联系,其他通过柏明川认识的艺术家、策展人、老板、投资人……
  见过一两次,说过三五句话,除了邮箱没有其他联系方式,算不上是朋友。
  许颂是大学时认识的,算是例外。柏明川后来也偶然提出过,对方一个时尚摄影师,和栾也的风光摄影是不同的方向,又是异国,其实没有交流的必要性。
  按照他的理解,这里坐的所有人都没有交流的必要性。
  大姚、曲姐、乔飞白……还有樊青。
  栾也转头看向樊青。
  对方是话最少的,可能还没熟悉成年人的社交场合,基本只是有问必答。栾也转头看了他几次,对方看起来一切如常。
  结果栾也转头和乔飞白说了两分钟的话,再转看过去,樊青眼睫下垂,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栾也看了他几秒,用膝盖在对方的膝盖上轻轻碰了一下。
  樊青猛地睁开眼,扭头看向栾也。
  “困了?”栾也问。
  隔了两秒,樊青开口,口齿还挺清晰:“有点。”
  困了还是醉了,栾也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樊青喝酒居然不上脸,要是没刚才的困倦,栾也都觉得对方没什么问题。
  “快散了。”栾也压低了声音。“再等等。”
  樊青望着他,点点头。
  等到去见山窗外连路过的游客都没了的时候,曲姐终于拍拍手。
  “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她说。“都累了,改日再续摊。”
  一群人纷纷起身,想要帮着收拾一下,大姚连连喝止:“放着放着,我明天收拾。”
  栾也拉开椅子,看向旁边的樊青。
  “没事吧?”
  樊青眨了两下眼:“没事。”
  除了反应慢点,其他还算正常。估计就是微醺,还没到醉的程度。毕竟这时候他还不忘把栾也放着相机的包拎起来背到背上。又想要去拿三脚架。
  “放着吧。”栾也拽住他胳膊,叹了口气。“这些明天拿。
  乔飞白应该是喝得最少的,活蹦乱跳的,语气和平时没多大区别:“也哥,咱回了吗?”
  “你先回去吧。”栾也转过头。拉着樊青的手没放开。
  “我先送送他。”
  第29章
  出了去见山,烧烤和酒气被隔离在酒吧里。虽然是夏天,但这时候接近12点了。刚出门的时候还挺清醒的,现在夜风一吹,酒意四散,栾也开始觉得有点难受了。
  “送你回去吗。”旁边的樊青开口。
  栾也停了一步,看向他:“怎么还抢我话?”
  “……我没醉。”樊青看着他。“真的。”
  “那就都别回了。”栾也笑了一下,不和他纠结。
  “随便走走,吹吹风。”
  樊青不说话了,两人顺着道路,慢慢往前走。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村里的路灯很稀疏,光线暗淡。只能隐约照出前方道路的,以及路边建筑模糊的影子。
  走出去大概五六分钟,栾也指了指旁边。
  “那是戏台吧?”
  樊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嗯,村里的古戏台。”
  “平时有人表演吗?”
  “过年过节的时候可能会有。”樊青说,“平时都是空着。”
  可能因为喝了酒,他说话之前都会稍微反应几秒。语速有些慢,不像平时那么干脆利落,听起来回答得很认真。
  栾也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笑了笑才接着问:“能上去坐坐吗?”
  “……能。”喝多了的樊青也很听话,带着他转个弯,往戏台方向走。
  “底下有个小门,是楼梯。”
  古戏台就是这里很常见的样式。不大,底下两道小门,推开就是楼梯,以前供演员进出,现在供游客上去打卡。二层才是戏台,离地面有两三米的距离。左右小门分别写着将入相出,墙面和拱梁都画了些花花绿绿的壁画。
  虽然已经没人唱戏了,但当地似乎觉得这也勉强算是一个小景点。在戏台左边柱子上挂了一个十几瓦的小灯泡照明。
  栾也借着这么点聊胜于无的光线勉强观赏了一圈,光线太暗,其实也没怎么看清。最后他坐在了戏台边缘。
  樊青在他旁边坐下。
  底下空空荡荡的,两人脚悬空着,抬头看着远方。
  远处山野间已经升起了月亮。孤孤零零的。挂在天空。光线很暗淡,照不清山上的树林,只能看得出重重的山影。
  栾也看着远山,樊青微微侧过头,去看栾也。
  他没有醉,但确实有点晕。人生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虽然是红酒,被夜风一吹,脑袋还是有些沉。
  但思维还是不受控制的挺发散。
  夜色里,栾也的侧脸轮廓分明。这两天对方拍照的时候自己看得最多的也是对方的侧脸。一般都在相机前,稍微低着头,看起来专注又认真。
  “相机呢?”栾也突然问。
  樊青反应慢了半拍才回神。
  背相机的包被他坐下时放在了身后,他拎过包,把相机取出来递给栾也。
  打开相机,还剩最后一格电。栾也调好焦距,对向远处。对面白墙灰瓦,一支白色的花叶从墙内探出头,正好盛放在路灯下。
  栾也按下快门,拍好又返回去看了一眼,有些不满意地皱了皱眉。
  “不行吗?”樊青看着他的动作。
  “拍景不行。”栾也又拍了一张。“和我之前那台差别很大。”
  “这是专门拍人的。”樊青说。
  “对。”栾也低头看了眼相机,把刚才那两张图删掉。
  “很久没用过了。”
  很久,那就是之前用过。
  酒意总是会激发好奇心。樊青有点想问栾也为什么不喜欢拍人,又有点想问对方为什么这次愿意拍。但总觉但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这两个问题听起来都有点冒犯。
  于是他顿了顿,转而问:“你之前……拍过人像吗?”
  “刚开始学摄影的时候什么都拍,最先开始拍的就是人像。”
  栾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了笑。
  “有一段时间很喜欢,拍了很多。”
  樊青望着他:“我还以为你一开始就学的风光摄影。”
  栾也扫他一眼:“你以为高考报志愿呢?”
  樊青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
  “刚开始那几年人像拍得比风光还多,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栾也把相机放到一边,双手往后撑在地面上,目光远眺,看路灯下的花。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话比平常稍微多一些。对于过去一些不想或者不愿意和别人提的事儿,也轻易说出口了。
  也可能是因为,旁边坐的是樊青。
  “不同的人,不同的长相,经历了不同的事,照片里所呈现出来的都是不一样的。同样是你拍的,10岁的男孩,可能一个在自己收到的游艇上过生日……”
  栾也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回忆,片刻后才接下去:“一个赤着脚在街上捡垃圾。”
  樊青安静地听着,没出声。
  栾也给他描述的是自己没有经历过的,更加广阔的世界。他并不羡慕这个,但是他能听出那段时间里栾也并不像现在这样病恹恹,反而非常恣意,以及自由。
  他更喜欢这种对方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自由。
  “那为什么后来不继续拍了?”樊青声音很轻。
  这次栾也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语气在夜色里显得很平静。
  “在风光摄影里,你的镜头可以是对世界的探索,接触,或者抗争。可以是与自然的一种联系方式,甚至只是一种证明。”
  “用自己去过的地方,拍过的痕迹,来证明自己的确还活着。”栾也说。
  “而人像摄影,你专注的只有取景框里的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的一个人。”
  栾也目光落在樊青身上,声音夹杂在夜风里。
  “镜头应该是用来爱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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