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作者:只雀) 第106节

  它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近距离盯着徐微与的脸,鼻梁几乎要贴到徐微与,就这么看了片刻,它抬起手,用手指蹭了蹭徐微与的眼睛。
  几不可查的凉意刺激眼球,徐微与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
  铜镜中,另一个人影咧开嘴笑了。它好像觉得能让徐微与因为它产生反应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下一刻,它张开嘴横过头,咬住了徐微与的头颅。
  陈妈拿着拧干水的湿帕子走过来,“太太。”
  徐微与抬起头,叼着他的脸的东西也随他抬起头,贪婪地用舌头舔吻他紧闭的嘴唇。
  不知道是在贪求活人的生气还是在求其他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感觉现在写恶鬼之类的剧情,跟回家一样顺hhhhhhh,但还是好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92章 番外3:民国寡妇篇
  二哥不在,我帮忙关心一下嫂子
  李豫年站在窗侧,单手掀开窗帘往外看。只见那个带他过来的中年妇人停在院子门口,低声跟几个年轻伙计交代着什么。不多时,几个伙计分散开来,两个守前门两个跑向后院。
  显然,徐微与要把他和他从李家带来的那些人分开关。
  ……胆大包天。
  李豫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恼火得跟烧着了一样。如果这是在他自己家,他早叫人打折陈妈等人的手脚了。
  就在这时,交代完伙计的陈妈朝他这边投来一眼,李豫年下意识撤步躲到墙后,默不作声等了半刻。直到外面彻底没声,才重新掀开帘子朝外觑去。
  果然,陈妈已经离开了,只剩那两个伙计在院门前缓步走动。
  李豫年顶了下腮——算了,先忍忍吧,以后有这群人好果子吃。
  他这样想着,背靠着白墙,抬眼环顾整个房间。
  李宅虽然是京官盖给自己的养老居所,但毕竟是百姓宅院,用于主人起居的只有五个院子,中间用类似影壁的院墙隔开,院墙两边有连廊或者过道,中间的空地上铺了砖种了花木。
  李豫年压着火气熟悉环境,走到门口时,目光在廊下的缸上顿了下。
  正常来说,江南小院里摆的矮圆陶缸一般是用来养鱼的,雅致些的人家还会在里面填上淤泥,种些荷花水草之类的。但李家廊下的四五口矮缸中全都填了泥土,种着一种李豫年不认识的草本植物。
  不太好看,粗茎大叶的,和小院秀丽精巧的气质很不搭配。
  李豫年皱眉拎起一片带锯齿的叶片,翻来覆去没看出什么东西,又有点疑惑地捏了下炸开的种荚。种荚里的种子已经被人取走了,但外壳上仍带着尖锐的密刺,一下子就将他的手扎出了血。
  “啧!”李豫年甩开植物,后退一步。
  听见动静的伙计谨慎地探头来看,见他把叶子撕掉了好几片,立刻出声制止,“哎!你干嘛呢?”
  李豫年没想到自己扯个草也会被呵止,火气蹭一下冒了起来,却不想伙计比他更毛。
  “这是夫人种的草药!云南那儿寻回来的,弄死了你想赔都没地方买。”伙计一边喊着一边跑进来,紧张兮兮地检查植物,“让开让开,别挡事。”
  李豫年听见这玩意是徐微与养的下意识一惊,本能往旁边让,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以后,身形就是一僵住。
  他脾气并不好,当年母亲难产,生完他以后身体出了很大问题,再没能给家里添丁。父亲于是便另养了几个女人,从此只要她们怀孕,他就会多一个姨娘。母亲最开始还忍着,直到某个姨娘为了争家产,偷偷对他下手。
  默不作声多年仿若泥偶般的女人终于跟被激怒的母狼一样露出尖齿,当天晚上李家门口便多了两袋沁血的尸体。
  父亲回来以后见众人战战兢兢跪了一院子,又得知爱妾幼子被生生打死,他面上挂不住,扬言要报官让母亲血债血偿。但彼时李豫年的舅舅们好几个入了仕,父亲不仅没能严惩他们母子,还被爷爷按着在祠堂跪了半宿。
  从此,整个院子里的姨娘弟妹都跟转了性似的捧着他和他母亲。
  李豫年当时小,不明白其中的龃龉,只知道那之后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人敢管,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第二天必然会放在他手边。不出一年,原本性格还算内敛的他就被养出了跋扈相,有一段时间甚至发展到了一不满意就打骂人,摔碗摔杯子的地步。
  虽然现在好了很多,但从小养成的习惯毕竟融进了骨子里,很多和他打交道的友人私下里都说他是大少爷脾气,外热内冷,难相处得很。
  李豫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从不反驳——因此,他也没想过某天芸芸众生中会出现一个人,能让他不受控制地宽容甚至于主动讨好。
  更可怕的是,这个人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堂哥的妻子。
  ……还是个男的。
  李豫年脸侧连着耳根一齐发烫,脸色却极为难看。弯腰检查的伙计一起来对上他那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色结结实实愣了下。
  不得不说,李豫年和李忌是真的像,刚才那一瞬间,伙计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东家。他心底有点发憷,但嘴上不怂,“看什么看?”
  说完,他冲院外招了下手,“你们两个过来,把这几盆花搬到夫人那儿去。”
  徐微与?李豫年眉心一跳,身体比脑子更快,故作不耐烦地退到了一边,两个伙计合力抬起一只缸,顺过道搬进与李豫年紧邻的隔壁院子中放下。
  李豫年定定盯着那两人,几息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转向伙计,“那是你家太太的院子?”
  “嗯,东家和夫人的院子。”伙计随口嘟囔。
  ……徐微与干嘛把我安排在他隔壁?
  李豫年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了这个问题,隔了几秒,他有点恼羞成怒地闭上眼睛暗骂自己。
  徐微与把他安排在这里当然是为了看住他。他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
  狐狸精。
  徐微与就是一只狐狸精。
  李豫年正心烦意乱着,一个藏蓝色的身影忽然从垂花拱门间一闪而过,立刻,他的眼睛就跟追着肉骨头的狗似的黏了上去,什么李忌,什么轻慢全忘了,只知道直直盯着徐微与。
  徐微与走上台阶,身影先被墙挡住了一段,随即在连廊边一闪,又被墙挡住,再次出现时已经走到了门前。
  夹棉长袍挡不住主人修长的身段,徐微与垂眼拉开门,纤密的睫毛朝下一扫,跟蝴蝶翅膀似的。这两片睫羽若是被人拢在掌心,肯定能扫的人心头发痒。
  李豫年看得专心,徐微与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注视,径直侧身进门,指尖在钩锁处一拉便将门带了起来。
  ……
  ……艹。
  李豫年转头回房,嘭一声关上了门。发出的动静引得那边已经进门的徐微与脚下一顿。?
  徐微与侧头朝外看,镶明瓦的窗户并不透,加之有角度偏差,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的动作引起了另外一些东西的注意。
  某只正趴在徐微与背后的恶鬼用青白色的手摩挲徐微与的下巴,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让徐微与回头看它。发现不起作用以后,这东西亲昵地凑到徐微与耳边——
  【……在看什么呀?】
  ……
  徐微与收回目光,走进房间,拿起桌上的电话熟练播出一串号码。陈妈已经帮他包扎过了手,但徐微与一直攥着玉佩不松,伤口不停出血,已然浸透了纱布。
  说来也奇怪,他出了这么多血,溢到桌上的硬是没有几滴,反倒是那块被他抓着的麒麟玉,一开始还灰蒙蒙的,被擦了两次,冷油一般润,上面刻着的麒麟仿佛要活过来似的。
  徐微与捏了下眉心,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激得他太阳穴一阵一阵疼。
  “喂,哪位?”话筒里传来回声。
  “是我,徐微与。”
  “夫人?”那边的人显然很惊讶。
  英桥酒店位于惠城,是李忌去年才盘下的产业,前台一听见来电话的是徐微与,立刻热情起来。徐微与却无意与对方寒暄,“我找你们洪老板。”
  “哦好好好,我叫她。老板——”
  电话那边的前台叫唤了一声,不多时,一个娇俏但明显上了些年纪的声音响了起来,“喂,徐老板。”
  英桥酒店的洪小芬是少数几个不叫徐微与太太夫人的人,总是半真半假地喊他徐老板。徐微与知道她是想玩暧昧从他这里捞好处,但身处乱世,一个女人安身立命不容易,所以只要洪小芬不过分,他就当没听见。
  “有人跟我说,李忌在惠城城外被劫了,你听见风声了吗?”
  “——什么?”洪小芬刚才还捏着嗓子,现在直接装不下去了,“开玩笑吧,城外是宪兵队的地盘,好几年前就没有土匪了。”
  ……
  徐微与缓缓舒出一口气,他肩膀上的那个东西也听得认真。
  “谁跟你说东家被劫了?”洪小芬继续问道。
  “你不认识。”徐微与淡淡说道。
  李豫年拿不出李忌已死证据,惠城的洪小芬又说城外没有土匪。真相是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
  徐微与朝后靠着椅背,“明天,你去城外打听一下,最近半个月沿河有没有可疑匪盗。不管打听到什么都要给我回电话。”
  “好说~我今晚就去。”洪小芬勾勾搭搭地。
  徐微与顺手理了理电话线,“还是明天。晚上别乱出门,惠城不比上海。”
  洪小芬不接话,只捂着嘴嘻嘻笑。听她如此,徐微与没再多劝。
  洪小芬的身世和他很像,都是原本家境都不错,后来落败,兜兜转转孤身一人。不同点在于徐微与逃难路上遇到了李忌,洪小芬则是进了歌舞厅,在上海待了很多年。
  本来,她是能嫁给一个军官做小的。但也不知道犯了哪路神仙,当年军队正好下了纪律,严禁军官纳妾。洪小芬一开始不知道,大着肚子闹上门去,结果闯了大祸,直接招来了稽查。
  好在那军官对她不是完全没感情,闹掰以后还托朋友照顾她。但你托我我托你,最后莫名其妙托到了李忌手上。李忌这才买下英桥酒店安置她,面上是请她当经理,其实就是挂着名字让她有个活命的营生。
  洪小芬听见徐微与这边挂断了电话,笑着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东家好福气哦。”
  当年她刚被李忌接手的时候在李家那座宅子里住过一段时间,洪小芬敏锐,轻而易举就摸透了李忌对徐微与的监视。
  要她说,李忌根本就是个神经病控制狂。英国有个心理学家怎么说的来着?什么童年创伤,人格不健全,长大以后依靠对伴侣施加掌控来弥补其他亲密关系的缺失。
  反正就是脑子有病。亏徐微与能忍他,换成她,早八百年跑了。
  【知道就离他远点……】
  听筒里突然传来这一句。
  洪小芬放话筒的手一顿,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电话。
  “谁?谁在说话?”
  擦杯子的前台迷茫抬头,“什么?”
  洪小芬四下看看,“我刚才听见有人让我离谁远点……”
  她“咔”一声挂上话筒,抠抠耳朵,“我听错了?”
  陈妈端着晚饭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静悄悄的,灯一盏都没开。她担忧地往里探了眼,小心叫道,“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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