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作者:只雀) 第90节
【作者有话说】
自闭的猫,疯癫的狗,盖棺材板的蜘蛛蝴蝶,共创和谐美好结局。耶~
第79章 番外2:后来(6)
我一定要娶个情投意合的
三个小时前。
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停车库,绿篱上正在用手锯修剪杂枝的园丁半侧过身打量车窗里的人。
“那是谁啊?”
在李家庄园干了十几年的老园丁闻言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会,待看清车上女人的样子以后他语气吊儿郎当的嗤了声,“李少奶奶预备役呗。”
虽然在美国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受李老太爷的影响,李家主宅里只招华裔佣人。而七零年到两千年之间,来美国定居的普通家庭有相当一部分是港台人,和福建人广东人不同,他们更愿意靠打工谋生,于是如今李家主宅里的佣人,八成以上都是这些地方的。
同一个地方来的人多了,就容易抱团。近几年,李老爷子身体不好,和子女孙辈关系愈发僵硬,闹到最后甚至直接将他们所有人都赶出了老宅。偌大一个庄园原本热热闹闹住着好几家人,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到底是个大家庭,现在一散,庄园反倒变成了佣人的家。
没人看着,原本不敢说的的话现在全能随便侃了。
年轻园丁“啊?”了声,嘿嘿傻笑,探头探脑地打量。
李老爷子最宠小儿子李旭昌,所以老宅的佣人私下都把李旭昌叫做“李少爷”,其他人则是某某公司的李总,某某事务所的李律师。李老爷子都知道,但他从来不纠正。
而所谓“少奶奶预备役”则是指那些给李旭昌生了孩子的女人。这位李少爷离婚以后就没有再娶了,但床上从没少过人,据说到目前为止私生子足足有两位数。
因为李老爷子放话要把公司交给他,那些怀了孕的女人经常会找到老宅来问李老爷子要抚养费,一来二去的,李少奶奶预备役就成了老宅佣人们的固定八卦对象。
轿车停稳,驾驶位车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下来,园丁赶紧伸头,想看看这次来的李少奶奶长得怎么样。
不等他看清,那女人直接冲到后座打开车门,厉声喝道,“下来!”
车后座传来小男孩的哭叫声,孩童特有的尖细嗓音一下子冲破了李家老宅阴沉氛围,引得在会客厅打理餐具的管家走到落地窗前皱眉查看。
女人才不管有没有人看,直接弯腰探进后座,一把拽住小男孩,生生将人拖了出来。
那小孩大概只有四岁,或者五岁,白白嫩嫩的,穿一件羊绒薄毛衣,看起来被养的很好。女人拖他时,他一直喊着“妈妈不要丢掉我”,眉眼和李旭昌至少有七分相似。
园丁慢慢停下手上的工作。这倒是奇了,外面给李旭昌生孩子的女人,都是冲着李家的抚养费来的,哪个不是捧着惯着孩子,生怕伤了自己的摇钱树。像这女人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回手扯老园丁,想问问这女人的身份。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衣摆,后者就像会读心一样“咦”了一声,惊讶地报出了一个名字——“这不是搞出版的那个林老板的小女儿嘛,叫林栖梧。她来干什么?”
园丁没见过林栖梧,他来李家才两年,这两年所有的宴请做客,都没有林栖梧的身影。他正要细问,那边管家已经从上面跑了下来。
李家老宅目前在用的这位管家不是外面那些签了公司的打工仔,而是一个早年间跟着李老爷子干脏活,把身份都给干没了的老人,做事不算利索,但骂人打人利索,早年间甚至在李老爷子的允许**罚过李家的几个晚辈,佣人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林小姐……”
“滚远点。”林栖梧一把推开他,拽着儿子径直朝里走去。
管家皱眉,上前一步单手拦住她,“林小姐,老爷最近养病,不见外人。”
“老你妈逼的爷,这里是美国,是二十一世纪!你妈生你的时候把屎拉你脑子里了,让你现在还用清朝思维是吧!”
管家脸色阴得能滴水,林栖梧却半点不怕,一把把儿子拽到两人中间。小男孩拖着她的手往下拽,整个人坐在地上尖声哭叫,林栖梧被他烦得可以,一脚踹向儿子的腰。
小男孩凄惨尖叫,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大哭。他闹出来的动静很快引来了保姆,几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躲在二楼窗后,自以为不显眼地叽叽咕咕。管家捕捉到了难听几个只言片语,回头狠瞪了她们一眼。
林栖梧正在对付儿子,注意到老管家的动作,冷笑了一声,“让她们看啊,随便看,我都不怕丢人,你们李家怕什么?当初——”
“够了!咳咳咳……”
一声厉呵从楼上传来,众人闻声仰起头。
李家老宅建成已有百年,多年来虽然做过几次修缮,但一直没有改过格局,走廊狭窄昏暗。
李老爷子弯着腰站在二楼最南边的窗台前,身后一片黑,本就苍老的面容因为背景问题更显阴鸷,像一只由这栋腐朽的宅院养出来的恶鬼。
李老爷子目光冰冷地看着林栖梧和她手上的小男孩,不言不语。
他不说话,在场没人敢开口。林栖梧也不敢。
她毕竟是在亚裔富豪圈耳濡目染长大的二代,知道轻重。李老爷子只是病了,还没死,轮不着她一个只会花钱的大小姐耍横。
“阿隆,你带她上来。”少顷,李老爷子低哑开口。
被叫做阿隆的老管家躬身应是,李老爷子转身一步步走向房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窗框后,老管家才直起身转头看向林栖梧。
林栖梧皱眉,正想说些什么,老管家一低眉,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抬手躬身,示意她先请。
短短几分钟,那股子腐朽的封建气息浓浓地盖了上来,灰一样蒙住眼前的路。林栖梧很不适地拧紧了眉,抿唇片刻,没敢说什么,快步走上前去。
之前躲在门后偷听的保姆有眼色地推开一扇门,林栖梧径直走进,老管家紧随其后,路过保姆时不轻不重地睨了她一眼。
没什么见识的保姆讨好地冲这位“摄政王”笑,可老管家脸却像僵住一样,分毫没有动。保姆脸上的笑僵住了,逐渐露出点惴惴不安的神色来。
她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背影,等老管家走上楼,赶紧用手捣另一个保姆,“哎,哎,隆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干脏活的男人基本都有个特征——喜欢乱搞床上关系。
老管家也不例外。
李家老宅里的保姆,好几个都和他保持着情人关系,所以几人平时相处起来都是嘻嘻哈哈的,从没红过脸,今天这样实属罕见。
被问到的保姆撇了撇嘴,“马上要不消停喽。”?
“什么意思?”保姆一脸莫名。
后者一边擦灯具一边抬头望楼梯上看了一眼,见刚才上去的两人已经走进了长廊,她往旁边靠了靠,歪头低声细语,“刚才上去的那个叫林栖梧,你知道她是谁不?”
“旭昌少爷的未婚妻啊,你忘了,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是来给他们布置晚会的。”
“……她原本是二姑娘儿子的未婚妻。”年纪较长的保姆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斜眼看向旁边桌子上的一溜照片,“喏”了声,“左边第五张。”
美国上流社会都喜欢标榜家庭和睦,装修时乐于将家庭照片摆满整间屋子,李老爷子有样学样,在老宅的里零零总总摆了上百张照片,从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到李家这一代的重孙辈应有尽有。
保姆顺着指示拿起相框。
相框中是一张合照,照的是一家三口,看背景,正好是在这栋老宅的东花园拍的。
彼时,李家好像才举办完什么酒会,背景里全是西装革履的企业家。一对年轻夫妇站在他们前方,女子笑着挽住丈夫,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心思不在拍照上,拿着个布丁,回头找着什么。
画面在此刻定格,将一家人和谐美满的样子收入镜头。
二十年过去,相框相片从未更换过,相纸受潮干燥,再受潮再干燥,沾在了玻璃上,好几处被沾下了颜色,显得残缺不全,仿佛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
保姆用拇指按了按相框玻璃,想看清李忌的样子,理所当然地没成功,“这个少爷现在长什么样?”
年长的保姆手上不停,一边擦灯具一边转身看了一圈身周。
李忌很早就和家里闹崩了。
他手上有父母的遗产,经济上相对独立,大学时就自己创业,能力上也不需要依靠李家。后来生意做起来以后,像花蕾这样的亲戚朋友都乐意投钱给他,让他帮忙做理财,渐渐的,他的影响力甚至能和李家的董事拼一拼,更不需要讨好李老爷子了。
李老爷子年轻时喜欢培养子女孙辈,但到老了,反而开始喜欢无能的孩子。究其原因,李旭昌这样的晚辈,能让他找到年轻时大权在握的快感。
而李忌,只会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衰老。
于是理所当然地,他开始憎恨起了李忌。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李忌反正无所谓,拍拍屁股就走了。李老爷子反倒是发了一通翻天的火。
客厅里所有和李忌有关的照片被他砸了八成,几张幸存的后来都被老管家收了起来,留在外面的寥寥无几,基本都是和别人的合照。
老保姆转了一圈,突地眼睛一亮,“喏,那张。”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张少见的新闻照片。
那应该是某个大学的阶梯教室,投影背景图写着某行业交流会的字样。一身灰蓝色西装的青年站在侧边演讲台前,单手架在台子上,手指虚抵话筒杆。
因为场合正式,李忌将所有的头发都规规整整地梳了上去,用发蜡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刻优雅眉眼,鼻梁高挺,唇线带笑,这样一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当得起意气风发四个字。
基因是很神奇的东西,只要愿意一代一代努力,它是可以被改良的。
在李家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这两代长得都还行,至少没有歪瓜裂枣。但像李忌这么出众的,保姆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也奇怪哦,李老爷子这么厌恶这个孙辈,居然会把他发表演讲的照片挂在家里。
保姆目光下意识往画面的另半部分挪了下,然后,她找到了答案。
——这张照片里不仅有李忌,还有李旭昌。
他坐在第一排,紧邻一个叫“徐微与”的学生代表。
保姆不太喜欢李旭昌,这男人她见过好几次,除了嘴花花就是吹大牛,绣花枕头一包草,没点屌用,跟她前夫一模一样。
倒是徐微与……保姆没忍住多看了这个学生代表两眼。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李忌好像是在对徐微与笑。
当时整个阶梯教室坐满了学生和教授,李忌站在台上讲述行业内的最新情况,徐微与坐在台下,眉眼清冷漠然,垂眼随手在笔记上勾着什么。
李忌知道他心思不在自己的演讲上,却觉得他这幅沉默抗拒的样子很可爱,没忍住细细加了不少原演讲稿里没有的内容。
请他来的教授乐见他多讲点,但前一天才看过他演讲稿的徐微与却察觉到了异样,抬头半是可有可无半是疑惑地递了一个眼神。
李忌眼底浮出几分笑意。
他以为他笑得很克制,但事实上在教室侧面的摄影师看来,他就差把窗外春日的阳光倒进眼睛里了。
于是他拍下了这张照片。
时间回到现在,客厅里正在谈论照片的两个保姆当然不知道画面背后的故事。
年长的保姆走过去看了一会,皮笑肉不笑地翘起唇,斜着眼睛看还在大量照片的同事。
“这个小子惨哦,父母都是车祸死的,哎呀,什么车祸,其实就是当初股权分得不公平,几家打起来了,找人把他们做掉的。俩夫妻死后就剩下了他一个,老爷子和几个儿子急着要拿回股权,结果一查,被他们摆了一道。
俩夫妻给儿子设立了信托,法律手续做得特别完善,根本没有动的可能性,就算是把这小孩杀了,都拿不出钱。”
在李家这种地方待久了,就算是保姆也练出了一身干脏活才有的狠劲。年长的保姆眼底一片不关我事的冷色,谈论起李忌父母的生死时就像是在谈论昨天厨房又打死了两只老鼠。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给老爷子出了个主意,说美国这边的法律规定,只要结婚了,妻子就能分到一部分信托。哎呀,哪行哦,都是瞎讲的,以前大家都不懂法都瞎搞,听别说人说一嘴就信了,全是胡搞。”
年长的保姆絮絮叨叨,转身回到桌前,灯光自上而下将她花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手指照亮,显现出一种很难形容的苍老来。某个角度看,她甚至有点像李老爷子——都被这栋老宅给吸走了一部分灵魂。
“后来吧老爷子就去他朋友那儿找了个小姑娘,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林小姐。林栖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