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 第29节

  他的身体有一片它的灵魂碎片。
  而它的身体则有他的心脏血肉。
  两者互相牵制融合,互相控制,这才是奥洛维斯的办法。
  用了一个安睡咒后,黑塔异魔仍然不肯消停,奥洛维斯不得不撑着精神给它连续下了十几个安睡咒,它这才昏睡过去。
  散落在屋内的肉块血液缓慢回到它的身体里。
  而奥洛维斯坐在地上,无力的垂着头,眼前一阵阵发黑,每一次和黑塔异魔交手,他都要花费很多精力,而这次受的伤不比刚见面时好上多少。
  奥洛维斯低头看着黑塔异魔。
  它的身形大半部分蜷缩着在他的腿上。
  它仍然习惯性的屈膝蜷头缩腿,好像仍然在黑暗牢笼里,这让它的形体看起来比刚见面时小了一倍还多,奥洛维斯估计着它若是站直了,和莉莉身高差不多。
  同时奥洛维斯感概异魔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在莫利托城,它的整个身体都没了,就剩下了肉块,结果,到他这里半个月,有个人模人样了。
  奥洛维斯捂着发疼的心口,正要站起来,却没成功,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奥洛维斯干脆躺倒在地面上,异魔被他刚才的动作翻到了一侧。
  奥洛维斯转头看了它一眼。
  它的后背脊梁骨弯曲到了拱形的地步,肩胛骨两侧凸起,奥洛维斯起初以为是它的手,毕竟它的手总是到处乱长,后来把那些头发丝拿掉,才发现是萎缩退化的翅膀。
  也是,黑暗牢笼那么小,仅只能够手指伸出来,哪里来的空间给它长翅膀,所以,它的翅膀就这么退化了,像是两个黑疙瘩紧压紧挨着他的肩胛骨那块地方。
  奥洛维斯又看向它的指甲,纯黑色的,甲尖弯鈎,甲片厚重,细细的手指出奇的长,手掌连满了手指,像是多指怪。
  奥洛维斯看了一会,慢慢坐起来。
  等积攒了一些体力后,他站起来,关上灵性之屋的门,用仅存的圣灵之力给它又加固了两遍,这才上楼梯,进入卧室。
  蜡烛静静燃烧,奥洛维斯闻到了羊油味,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药剂就开始喝,恢复干涸的魔力和治疗伤势。
  暖黄的烛火在紫色的窗帘上投下半圆光晕,奥洛维斯坐在椅子上,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他还活着,它也没死,也没造成破坏伤亡,已经是他预料中最好的结果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奥洛维斯拉开窗帘,想吹吹风,若是可以,他还想喝一杯冰镇的葡萄酒愉悦自己。
  奥洛维斯刚想推开窗户,眼神猛的一凝,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空。
  半圆的弯月洒下绯红的月华,照亮了夜晚的大地,也照在了奥洛维斯的脸上,奥洛维斯这一刻的心情宛若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他推开窗户,抬头看着这反常的红色弯月。
  距离月底还很远,为什么今天会出现红月。
  绯红的弯月挂在高空,和月末颜色一样,猩红欲血。
  奥洛维斯想起刚才用卡巴拉魔文的事,不由升起一股荒诞的情绪,应该和他没关系吧,他也没做什么事。
  重新关上窗户,奥洛维斯喝着修复药剂,准备过几天问问老师,说不定以前也出现过红色新月的事。
  自己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不过,今晚女巫格蕾丝应该不会来了吧,她胆子一向不大。
  坐了半个小时以后,奥洛维斯去屋子后方给自己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上另一套长袍,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奥洛维斯醒来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
  塞缪尔也醒了。
  他下床拉开窗帘,晨曦喷薄,山雾缭绕,风吹进屋子里,带来一屋子凉快,灵性之屋的入口就在他的卧室衣柜旁边,奥洛维斯打开小门,进入地下室。
  塞缪尔正在破坏灵性之屋。
  奥洛维斯脚步声略重,让它知道他来了,然后就受到了一次攻击。
  但它并没有攻击到他。
  奥洛维斯这才散去他手心的圣光。
  塞缪尔的手臂像橡皮一样拉长,黑色的爪鈎已经触及到了奥洛维斯的眼前,可始终无法再进一步,因为秘仪中的灵魂呼唤,在卡巴拉魔文的帮助下,塞缪尔会不自觉的靠近奥洛维斯的想法行事,但它的思想是混沌的,这一点,在两人的灵魂呼唤中就处于了下风。
  因为奥洛维斯此刻与它相连。
  他们的血肉,灵魂共通。
  奥洛维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塞缪尔它不明白,它变得更加暴躁,发现始终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后,开始自残自伤,因为它的分身肢块不再受它控制,一旦无用,它就把它们视为累赘给丢弃掉。
  奥洛维斯弯腰捡起它挖出的眼珠子,看着它疯狂的举动。
  黑塔异魔那张脸狰狞的对准他,佝偻着腰背,四肢错乱的趴伏在地面上,显出一种像是失去一切濒死的愤怒挣扎。
  奥洛维斯停顿了一下,走向它。
  他跪在地上,双臂笼罩住它,将它抱在怀着,轻轻的抚摸它畸形的背部,喊它的名字,语气温和。
  “塞缪尔…”
  它的手心被扳开,奥洛维斯用手指在它掌心写它的名字,就像和以前一样,手柄手教导它写字,一次又一次的带领着它,重新建构它的安全感,让它平静下来。
  “塞缪尔…”
  奥洛维斯不停的轻声呢喃着。
  第37章
  奥洛维斯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塞缪尔不再那么狂躁,后果就是两人的手快黏在一起了,它反过来抓住他的手,每次写完,它都会停顿一下,等待着什么。
  奥洛维斯就会低声念出它的名字。
  他的声音近距离的回荡在它的周围,在这期间,被它撕扯掉的肢块也在慢慢向着本体融合复原,许是满地血腥看的多了,奥洛维斯面不改色的看着这一过程。
  塞缪尔受的伤应该是挺重的,从它的分身碎肉回归主体的速度越来越慢就能察觉到了。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困扰布朗先生的污血肯定失去了活性,在教会的帮助下,布朗先生不用更换机械肢体了。
  现实世界中,唯一一个有关于黑塔异魔的线索就这么没了,他的安全性大大提高,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魅惑魔女拿走的魔镜中关押着塞缪尔的一部分碎肉体。
  当初,奥洛维斯向乌尔里希主教说起魔镜下落的事,就是希望教会能派人将魔镜抢回来,自己再搞点小动作,说不定可以得到魔镜,这样一来彻底解决后顾之忧,二来就是奥洛维斯自己就很想要那个魔镜。
  奥洛维斯不确定自己后一个心理是不是受到了禁忌物阿莱克特琉斯魔镜的影响,总之,对于没能得到魔镜,他心中一半庆幸一半遗憾,还是挺矛盾的。
  如今,那魔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奥洛维斯顺手柄它的眼珠子塞回塞缪尔的眼眶里,他仔细端详着它的脸,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丑丑的。
  时间应该快到中午了,奥洛维斯站起身,他的手仍然牵着塞缪尔的手,他低头看着身体畸形的异魔,想了想还是带它出去了。
  “塞缪尔。”奥洛维斯喊它的名字:“我们要出去了。”
  它不懂后面那句话,但是奥洛维斯觉得时间长了,也许它就懂了。
  他走了一步,发现它完全适应不了正常人类所走的步伐,极度压抑矮小的黑暗牢笼让它的腿部骨骼完全变形,它还没能习惯出笼,所以腿部一直呈现弯膝状态,似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压着他。
  奥洛维斯觉得这是它的心理作用,在一个环境久了,它的身体已经自然形成了条件反射,哪怕站立也是弯腰蜷腿。
  就连和圣子战斗时,也是蹲坐趴伏居多。
  它从来不站起来。
  动物园中,一头小象哪怕长大成了大象,还是会被小时候的一根链子拴住。
  奥洛维斯蹲身,看向它的腿弯,捏了一下,它多长了两条腿出来,其实按照动物平衡的话,六条腿才是更好的选择,不过,奥洛维斯将同一侧的两条腿并了并。
  自从他松开了牵着它的手,它就变成了兽类的走姿,腰椎脊柱被外力塑造弯成拱形状态下,受力会让它的手部变成前爪,当它发力时,它可以如同一只灵活的豹子攀爬上墙壁。
  但奥洛维斯更想让它当人。
  它蹲坐蜷曲在地面上,起初没有动,黑色的头发像海草杂乱铺散了全身,位于腋下的一条手臂按在地上,似想站起来,奥洛维斯蹲身在它对面,将那条手拉开,不让它借力。
  动物走路时大多数都是先探出前爪,就如同此刻的塞缪尔一样。
  奥洛维斯阻止了它。
  他再次碰了碰它同一侧的两条小腿部分,将它们合并在一起,奥洛维斯知道它可以做到的,大约过了一分钟,两条腿融合在了一起,奥洛维斯又碰了碰它另一侧的两条腿。
  “塞缪尔…”奥洛维斯唤它。
  终于,它还是变了一下。
  灵魂呼唤秘仪,让奥洛维斯对塞缪尔有了一种模糊的掌控,两人就好像在拔河比赛,现在是他这边略胜一筹。
  从怪异的四条下肢变成了人类的两条腿,奥洛维斯忍不住夸奖道:“很好。”
  “对,就是这样。”奥洛维斯再次牵住异魔的手,刚牵上,它的手就变成了七八条手触缠绕上了他的手臂,奥洛维斯任由它攀附:“慢慢站起来,腿伸直了,站好了。”
  当它的下肢以一个正常人类站立的时候,奥洛维斯忍不住再次夸奖:“做的很好,塞缪尔。”
  异魔捕捉到了熟悉的低音频,黑色的指甲一时暴涨,一时又缩回去,没有了两条腿以后,它的行动受到了阻碍,突然的变化让它很不适应。
  “对,就这样走,用两条腿走路。”奥洛维斯不急不缓的出声,看着它踏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腿部的直立让它高了些,它步伐僵硬直挺挺的,因为没有了前肢作为探测前方是否有路障,当碰到了被它破坏掉的屋内设施,它就停住了,奥洛维斯隐约察觉到它烦躁的情绪,笑了一下,带它离开了灵性之屋。
  离开的那一瞬,奥洛维斯身上的那些手触就回到了黑塔异魔的本体内,它似是再次感觉到了自由。
  它从被困的地方出来了!
  两秒后,奥洛维斯就看着它从正常的走路退回到四肢并用的爬行,用手触扫荡一圈后,找到了楼梯出口,然后把屋子弄的一团乱,最后沿着敞开的窗户跑了出去,撞倒了桌边的小花盆和桌上的怀表。
  奥洛维斯跟着它,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它强烈的兴奋情绪,没有任何理智的高亢沸腾,属于另一个物种的种种欲望传给了他,在它有分裂迹象的时候,奥洛维斯连忙用灵魂呼唤控制住了它。
  他只能看住塞缪尔的本体,实在没有精力看守它那些活动的碎肉分身,它的那些碎肉体只是一堆会活动的肉块,是受塞缪尔的欲望产生的畸形产物。
  奥洛维斯一直跟在它身后,灵魂的链接让他很容易就能找到它,它一直在往有风声,水流声,动物声的方向奔跑,已经跑到了黑沼森林内部,快的像黑色的闪电,几乎没留下痕迹。
  四面八方都是自由,它可以随意跑到任何方向,奥洛维斯受到它内心情绪的感染,弯了弯眼睛,尽量让它不要靠近格蕾丝那边地盘,其余的就随它了。
  一直跑了两个小时,它的速度才慢下来,它蹲坐在一颗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枝干上,奥洛维斯降落到它旁边,也坐下来。
  一只红尾尖喙鸟啾啾叫着。
  塞缪尔的手触抓住了它,吓得小鸟叫声凄厉,手触就要裹紧,奥洛维斯从那条手触下解救那只小鸟,让它飞了。
  手触里的口器猛的对他张开细密的尖牙。
  奥洛维斯感知了一下,奇怪的看了一眼凶凶的手触,他并没有感知到塞缪尔有愤怒的情绪,还是说只有特别激烈的情绪,他才能感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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