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 第25节
奥洛维斯回到教堂后的独幢小楼,他需要上两层楼梯才能抵达他的房间,而首先,他要穿过大厅。
奥洛维斯走过餐桌,餐厅左边是厨房和一个杂物室,餐厅右边是一个小型的待客厅,有一组沙发,和冬天要用的壁炉,绕过楼梯口往前就是希兰修女和马丁修士的房间。
往上就是二楼了。
奥洛维斯将手放在楼梯圆形扶手上,停下脚步,轻微晃了晃脑袋,等过了那阵晕眩后,他神情不变的继续上楼。
他的房间在二楼向阳的南面房间,视野空间最好,旋转门把手,奥洛维斯打开灯,关门,屋内简单温馨的陈设出现在他眼前,马丁修士已经将他的箱子放在了桌上。
奥洛维斯拉上窗帘,扯了扯衬衫领口,呼出一口气,放任自己仰躺在床上,离开白塔后,他体内的异魔开始慢慢的活跃了起来,具体表现在它的绝对领域特性影响到了奥洛维斯。
有时候,奥洛维斯会突然看不见任何东西,整个人彷佛失明了,有时候,他会听不清老师或者是波吉亚夫人的讲话,而有时候,他会晕眩,宛若掉入黑暗的前兆,有种失重感。
不管奥洛维斯承不承认,黑塔异魔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
这让奥洛维斯不得不装成特别疲劳的样子,长时间的闭眼沉默休息,让老师他们吓了一跳。
安静的房间内,奥洛维斯的呼吸趋于平缓,和异魔相处大概有八九天了,它总喜欢在无人,安静的时候出现,就如现在。
它应该是有某种感知能力的,不然,奥洛维斯想像不到它如何在黑塔中生存下去,黑塔异魔的绝对领域和五感剥夺有关,但似乎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至少它看不见也听不见,是奥洛维斯亲眼证实的。
它一定进化出了某种特殊的感知功能,也许是空气或者音波振动,奥洛维斯想着这个可能性,轻轻喊道。
“塞缪尔。”
他一直在摸索着怎么和黑塔异魔相处并如何压制它,奥洛维斯不可能让这个危险的东西一直躲藏在他的身体里。
咽喉,声带,口舌,气音共振产生了声音。
这是奥洛维斯第一次喊它的名字。
失去听觉的它会感知到空气中的音波音频吗?就好像植物,它们没有听觉,但它们的细胞壁却有压力传感器,利用声波振动来感知,还能感受到声音的各种频率和强弱度。
奥洛维斯在做实验,实验对象是黑塔异魔。
奥洛维斯突然咳嗽起来,他捂住自己脖子,感受到有活物在他皮下游走,延伸,发散,异魔的细须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爬到了他的咽喉腔壁处。
奥洛维斯倒在床上笑起来,他的猜测是对的,他呼吸困难,声音沉闷微哑,带着咳嗽声:“塞缪尔。”
他继续喊它。
多种不同的声音频率让黑色的触须接收到了更多的未知信息,和往常一样,它只是本能的记住空气中的每一次振动,现在,空气中又出现它感知到最多的那种振动频率了。
每次这种频率一出现,就代表着危机。
声音对它而言,是可以触摸到的。
本能趋势它战斗。
奥洛维斯呼吸不畅,因为他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他连忙翻身半跪在床上,黑色的头发丝从他嘴里流出来,流到了床铺,地面,桌子,衣柜,墙壁,房顶,它并没有占满整间屋子,只是每个地方都用几根头发扫荡了一下。
像在查找,又像在试探,而后又缓慢的飘荡在半空。
这次熟悉的音频到来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它的周围是一个比之前大很多的笼子。
发丝悬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奥洛维斯脖颈青筋暴起,含糊的喊道:“塞缪尔。”
黑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扫荡,最后想回到最初的振动源,奥洛维斯趁着它缩回聚拢成一小缕头发丝的时候,突然伸手攥住它,快而狠的往外一扯,同时用体内的圣灵之力瞬间包裹住心脏。
奥洛维斯的嘴角溢出鲜血。
他的口腔内部被突然异化的头发刺的到处都是伤口,这次的突然袭击,异魔被拽离了一小部分出来,那一小部分肉块在最后关头迅速覆盖并成为了他的舌头,它紧紧扒着奥洛维斯的原生血肉,极力想和它们融为一体。
奥洛维斯在床上坐好身体,靠着墙壁,先大口喘了几口气,刚才差点没憋死他。
这次还是没有成功,让奥洛维斯懊恼的轻轻捶了一下床被。
怎么这么难缠,它对他的心脏看的太紧了,就算他用它唯一能感知到的音频诱惑它,它仅仅只是吝啬的分出小部分来探查,被突然拽离的时候更是直接舍弃掉了那一小部分本体,让它们自由活动,它仍然盘亘在他的心脏处。
这样要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奥洛维斯深切感受到了黑塔异魔的棘手。
他相信,只要一有松动,拟态成他舌头的异魔分身肉块组织会迅速和它的本体汇合,奥洛维斯嘴巴里还残留着一团发丝,这些被异化的发丝弹韧,冰凉,牙齿研磨间,好像某种肉类质感,奥洛维斯不禁把它吐了出来,没吐成功,他可不想吃它的肉。
他把手指伸到口腔里,拽出那些发丝,源源不断的头发丝从他舌尖被他搅弄了出来,奥洛维斯望着手心里的黑头发,精疲力尽的翻了个身,他体内的异魔也被折腾的不轻,好久没动静。
两方偃旗息鼓,都在休息中。
夜深人静,奥洛维斯望着那团黑头发丝,也许是彻底和本体分割出来了,也许是异魔的力量减弱了,没有了和分身的相连,诡异的头发丝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
发质有点硬,长度很长,熟悉的黑色,和他金色的长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奥洛维斯叹了一口气,今晚算是白费功夫了。
他把黑头发重新塞嘴里,轻声道:“算了,还你了。”
他要异魔的头发也没用,又担心随手一丢,会给小镇带来灾难,干脆给异魔吃掉算了,反正也是它自己的头发。
头发入口之后,拟态成他舌头的异魔肉块几乎是狼吞虎咽吞噬着。
奥洛维斯给自己倒了一杯太阳花茶,等头发被它融合吸收了之后,才喝了一口。
拟态成舌头的肉块就慢慢退回了他的心脏处。
舔了舔口腔内部的伤口,奥洛维斯疼的轻嘶了一声,以后还是喝冰的太阳花茶吧,可以镇痛,他坐在桌前椅子上,趁着眼睛还能用,看起了书,免得以后时灵时不灵的,想看也看不到。
“塞戮尔……”奥洛维斯呢喃这个名字,高等异魔都是有一定智力的,塞戮尔肯定也有,只是它无法像其他高等异魔一样与他人交流,因为它丧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视觉,听觉,声音,其中视觉承载了百分之九十的对外信息接收,和圣子战斗时的沉默,很可能它也无法说话。
奥洛维斯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见过光明的人很难适应,他又重新睁开。
一个眼白眼珠胡乱融合的圆形物体突兀的出现在他手背上,奥洛维斯擦去手背上的血迹。
“眼睛不是你这样用的,它要长在脸上。”
没有反应。
让奥洛维斯不禁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它的场景。
他用手摸了摸那颗没有用处,也没长好的圆形物体,感觉到它咕噜转了一下。
奥洛维斯望着那颗混沌无神的黑眼珠子,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因为它根本听不见。
让奥洛维斯的口才没有用武之地。
想让黑塔异魔出来,除非它自愿。
奥洛维斯心不在焉烦恼着,忽然感觉被咬了一下。
他惊讶低头,他手背裂开的眼珠子中间突然多了一排牙齿。
奥洛维斯捂住额头,他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他自认对任何新事物都接受良好,但是,但是,这真的,太艺术超前了啊!
“塞缪尔,快把你眼睛里的牙齿收回去。”哪怕知道它听不见,奥洛维斯还是说道,像对待一个正常人。
常人感知不到的空气振动频率在这空间散开,有熟悉的振动频率被它捕捉到。
是它从未感知过的,一种奇妙而陌生的低频波动。
轻缓,温柔。
第33章
希兰修女的厨艺在奥洛维斯看来一直是最好的,因此在吃完早餐后,奥洛维斯毫不犹豫的称赞了她做的美味栗子面饼和土豆胡萝卜浓汤。
安德烈神甫吃的则是口感稍软的面包,今天是礼拜日,教堂要比平常早开门,所以他们吃早餐的时候,天色才刚亮,而马丁修士已经准备好了礼拜日要发放的面包。
一块面包,一杯清水,刚好可以给辛苦来教堂做祷告的信徒们充饥解渴。
安德烈神甫说道:“奥洛维斯,你今天还在房间里休息,我和希兰他们去教堂和信徒们一起做晨祷,还需在忏悔室聆听他们最近的苦恼困难,看有没有能帮助到他们的,估计得等到中午才回来,厨房里已经给你留了午餐,可以先吃。”
“好的,您去忙吧,我一切都好。”奥洛维斯知道,一到礼拜日,教堂就会很忙,他非常理解并赞同。
“别忘记服用修复药剂。”安德烈又说道。
“不会忘的,我的记性比老师您好多了。”奥洛维斯调侃了一句。
安德烈叮嘱完毕后,带着希兰修女和马丁修士出去了,奥洛维斯将餐盘端进厨房洗了洗。
水龙头下,水哗哗流着,餐碟碗盘刀叉被洗的发亮,奥洛维斯有条不紊的将餐具分类放到碗橱中,意外发现了一张纸条,是希兰修女留的。
烤箱里有栗子小蛋糕。
奥洛维斯弯腰打开烤箱一看,一块蓬松浅棕色的小蛋糕正放在里面,怪不得他进来就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栗子蛋糕味。
奥洛维斯笑着把小蛋糕拿出来,倚靠在厨房台面边缘,用勺子挖了一小块吃掉。
秋天是甜栗成熟的季节,希兰修女每年都要采摘很多,它还是做甜栗酒的原材料,栗子蛋糕口感软绵还可以吃到一些板栗颗粒,嚼下去,能尝到秋天的味道。
凉爽的风从大敞的窗户台吹进来,草坪上的落叶松飘下了几片树叶,远处天空蔚蓝,奥洛维斯仅仅是看着这样的场景,就感觉栗子蛋糕的美味又多了几分。
最重要的是,从昨晚到现在,他体内的黑塔异魔都很安静,没闹什么幺蛾子,让他有了一个愉悦的早上。
奥洛维斯习惯性的给自己划了一个圣光十字,反正多信点也没坏处,希望这样的好日子多来点,奥洛维斯眼皮忽的一跳。
好吧,果然乐极生悲。
他放下右手的勺子,翻转掌心,这次它没有在手背出现,而是在他的手掌心,每次它的出现,都要给奥洛维斯带来麻烦,破皮而出,不是开玩笑的话,它是真的会从皮肉里涌动,然后钻出来。
疼是不可避免的,感谢治疗修女送的修复药剂,效果一级好。
奥洛维斯望着他掌心里的眼睛,用左手拿勺子又挖了一块栗子蛋糕吃下去,要是里面加点红茶,口感就更丰富了,吃完以后,才用纸擦了擦手掌边缘的血迹,伤口的血大多数则被它吸收了。
“你…”奥洛维斯顿了顿,这次出现的眼睛虽然没有牙齿,但是有透明的虚足在它的眼睛里飘荡,让奥洛维斯瞬间就想起了被它吃掉的噬魂圣甲虫。
吃掉某种东西,便会显化出某种东西的特点,很符合奥洛维斯对它的猜测,毕竟吞噬,再生,融合,拟态,异化是它的本能。
那它现在会噬魂的技能吗?奥洛维斯仔细观察着他掌心内被异化的半透明眼瞳,这次不太敢做实验了,就在他想用圣光糊住它,让它消失的时候,一个畸形的手从眼睛里伸了出来。
奥洛维斯对异魔的手有点心理阴影,毕竟就是它洞穿了自己的腹部。
奥洛维斯升起警戒。
这只手也不是正常的手,只是有个手的形状,像是没有骨头的细长肉条,柔软,灵活,延伸出足够的长度后,它在空中舒展,蜷缩,过了几秒后,沿着摸到的厨房台面分散开来,爬向不同方向,长的手指已经攀爬到了厨房吊顶。
奥洛维斯关上窗户,把另一条意图爬窗外出的手指捏回来,像无鳞的蛇一样的触感让奥洛维斯有点嫌弃,他望着自由活动探索的手指们,眼疾手快的把差点掉地的盐罐抓住,然后放到橱柜里,关好。
一转身,就看见一根手指妄图卷起只剩半边的栗子蛋糕,结果就是它的指尖末端陷在了被倒塌的栗子蛋糕里,它静止了几秒后,继续滑动,拖出一道长长的蛋糕痕迹,把好好的栗子蛋糕弄的不成样子,奶油,果酱,栗子碎肉,蛋糕胚,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