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体验系统[娱乐圈] 第186节

  第93章 大唐伙夫冯知平
  只有贴近孤独, 才能感受到冯知平经历的那种孤独。
  余寻光对冯知平的揣摩不仅是从心灵上去体会,他还做出了文字性的总结。
  一个人在人烟罕迹的单调环境里待上一年半会变成什么样?余寻光想,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仰, 应该没人能坚持得下来。
  冯知平实在是一个再好理解不过的人物, 从剧本里提供的信息和编剧给的小传,余寻光一点点的在心里构建他的形象。
  冯知平的名字带着些文气,他家里应该有读书人,但绝不会是才学太好的读书人,因为这样冯知平就不会去随军做个小伙夫了。
  他是良家子弟, 他家或许世代务农。他从小身体不好, 又没有足够的才学,所以父亲把他送去当厨子, 希望他能有本事谋生。他性格老实,又肯用心, 如此便得到了师父的倾囊相授。他在后厨工作,充足的食物让他变得强壮,日复一日的颠锅让他有了力量,他终于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厨子。
  如果不是后来跟着师父去了军营,冯知平的人生将一直普通下去。
  没有人不想打拼出一番事业,哪怕代价是马革裹尸,也会有人前赴后继。在这样的军营中, 冯知平看见的是一片崭新的广阔天地。他是个年轻人,他也会有热血的一面。将士们的训练与呐喊激发了他的血性与荣誉感,冯知平逐渐和身边所有士兵一样,以为大唐而战为荣。
  有人告诉他,他们是袍泽,是兄弟, 不论他是拿着刀枪剑戟还是拿着铲子锤子,他只要在军营里,他就是个有用的兵。
  这种认可让冯知平浑身热血沸腾。他从此深扎军营,日积月累下,他见到了很多人,也交了许多新朋友。
  但他不会忘记自己还是个伙夫。他和师父负责着一百来个人的吃食,他对他们有责任。
  大唐强盛,大唐不缺军需,冯知平一直把战士们照顾得很好。
  直到那一天,将军传令,大军开拔,向突厥西征。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上战场,大家都很高兴,他们终于能为大唐而战。可是从未踏足过的沙漠成了很多士兵无法克服的第一道坎,更别说后来还有神出鬼没的突厥兵。
  由于缺少在沙地作战的经验,强盛的大唐打了败仗,士气汹汹的唐军成了溃兵。
  冯知平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最后绝境来临,他们遭遇伏击,被逼得误入沙漠腹地。
  大唐啊,那么强盛的大唐也会打败仗吗?冯知平熟悉的兄弟死了,他的师父死了,看不见的远方里还有更多他不知道名字的人死了。
  对于士兵来说,死或许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打败仗而死,更可怕的是大家都死了,只剩一个人活着。
  幸运又不幸运的冯知平找到了一块绿洲,得以苟延残喘。
  他开始守着那块绿洲,他的人生好像只有这块绿洲。
  栖身绿洲,冯知平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现代心理学说,战场上下来的人都会有战后应激症。冯知平会有这种病症吗?
  他肯定会有的。
  所以他除了庆幸外,还会焦虑,还会崩溃。
  他的情绪与精神就像根皮筋,在绷紧和放松中来回拉扯。
  初时,冯知平还能坚持,后来他的精神日益恍惚。
  活着的人会想念死去的人,更不要说冯知平还是一个人孤单地活着。
  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干什么,这里也没有可以做的事,他变成了一具尚能呼吸的行尸走肉。
  他开始频繁的想起师父,想起战友,想起远方的父母还有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冯知平的故乡是个绿水青山的乡村,如今这一片黄沙之处倒有可能成了他的埋骨之地。
  冯知平想家乡的山水,想家乡的吃食。
  越想念,越孤独。这样孤独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念头一生便开始疯长。冯知平像所有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一样,尝试自杀。
  但是后来他又放弃。
  没人想死。
  那些死去的袍泽里绝对有不想死的人。
  见过死的冯知平更知生的可贵,他决定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得干点什么,他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先是给自己建了一个简陋的房子。
  他或许还能洒下兜里存留的种子,在沙漠的绿洲里种菜。
  等能吃好,睡好之后,冯知平开始寻求更高的精神必需品。
  他试图走出去。
  然后他就遇到了沙堆里露出来的,穿着唐军战袍的遗体骨头。
  黄沙中有一截白骨。
  那一刻,冯知平一定是欣喜的。
  长久的寂寞让他看到人骨头都倍感亲切。
  这是他的战友,是他的兄弟。
  然而太久没有与他人交流,他又变得迟钝。
  他把不知道属于哪位同袍的尸身带回去,将其掩埋。
  这天往后,冯知平每天都会出去,每天都会带回来新的同袍。
  他不记得时间,不记得言语,只记得自己掩埋了多少具袍泽的尸身。
  空虚的心被如此填满。
  被他带回来的遗体大部分都穿有衣裳,衣裳上有名字,冯知平把那些名字撕下来保存,用作这些将士们存在过的证明。
  这些名字让冯知平心里生出一点希望。为了能够更好的活下去,他把死去的同袍当成自己的责任,他有了一个目标,他想尽可能的带他们回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事情在冯知平的记忆里逐渐模糊,也逐渐美化。
  他按照一个兵的标准要求自己,他每天会做训练,他一点儿不把自己当成一个溃兵,他甚至会每天出去“巡逻”。
  他带着死去的将士们,一起“镇守”着这块不知名的地方。
  直到那一天,他从沙堆里挖出两个活人。
  风沙迷了冯知平的眼。那一刻,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他幸运的遇到了两个活人,一个叫曾在常,一个叫老罗,他们也是唐兵。
  冯知平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们。
  是温暖的,有血有肉的,活的。
  他们还会动。
  还能说话。
  冯知平喜欢听他们说话,他张嘴尝试模仿。
  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忘记怎么说话。
  没关系,既然忘记了,那就重新去学。
  冯知平一点儿一点儿的,跟着老罗学了一口四川话。
  他不仅会说话,他还会笑——当然,笑也是刚学的。
  遇到曾在常和老罗的那一天,是冯知平重回人间的新生日。
  写到这里,余寻光搁笔。
  随着余寻光对冯知平的了解越深,他的心里越加心疼他。
  文学创作者在创作人物的时候,是带有上帝视角的。上帝是神,神不会纡尊降贵体会人的情感。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人类世界便有了光;“上帝”说冯知平要经历苦难,随后言出法随,冯知平便在沙漠的绿洲中,一个人待了一年零七个月。
  哪怕在黄沙中体验过风吹日晒,余寻光也无法真正领会到冯知平经历过的看不到尽头的孤独。没人知道他独自生活的那些日子里有多少难熬,大家对他观感更深的,只有他因此变成了一个结巴。
  他保住了精神的正常,失去了对身体机能的控制。
  多可悲啊。
  余寻光心疼被编剧这样安排的冯知平。
  拿着笔杆子的“上帝”一句随口的“设定”,落在冯知平的身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折磨与煎熬。
  更别说围读会上,编剧还在反复提及他是为了突出余寻光(演员)才会这样设定角色人设(冯知平)。
  余寻光心疼之余,又多了愧疚。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愫。
  余寻光告诉小陈,他在沙坡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贴近角色,但是像“吃土”这种带有些许自虐倾向的行为,亦是他对冯知平的道歉。
  很抱歉促成了你这样的人生。
  在没有系统之前,余寻光参演学校里布置的那些作业时,他对于剧本(小说)人物是打量的,是探究的。他像所有人一样从第三方的视角去剖析,去理解这个人物。
  时过境迁,这种行为在如今的余寻光看来,是蛮横且粗暴的,是违背个人意志的。
  有了系统之后,余寻光最特别的一个点在于,他眼里的角色已经脱离文学作品,变成真正存在的生命。
  初时他还感觉不到,后面他越演越自主性的,抛弃冷冰冰的高度视角,以一种贴心的温暖的方式,去接近每一个赠予他礼物的朋友。
  礼物是珍贵的,或许只能够用无价的情谊来还。
  如果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懂你,心疼你的人,你会开心吗?
  爱,是人际交往关系中一个永恒的命题。
  余寻光爱自己饰演的每一个角色——严谨点说,他爱每一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兄弟朋友。
  这种爱不是狭隘的情爱。系统每次都会总结人物们会以各种自己的方式爱他,但余寻光对于他们的爱向来只有一种——那就是普通的来自于本源的爱。就像花儿爱阳光,鸟儿爱天空,只是普通的爱。
  他以自己的方式爱着每一个人。
  没有通告,余寻光便陪着曾经的冯知平在沙坡上坐了半个月。
  一天晚上,他正在学川话方言的时候,李传英给他打来了电话。
  “小余,《大明奇案》的剧本写完啦,我明天会通过快件把纸质剧本寄给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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