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体验系统[娱乐圈] 第59节
剧组的道具老师还挺懂经济。怎么说也收过很多花了,余寻光只是稍微一瞟,就认出是内地花店的手艺,想来是剧组刚从鹏城那边买来的。
余寻光正低头看花,察觉到有镜头在拍,一抬头,发现了躲在角落的剧照老师。
他礼貌的看着他短暂的露出一个微笑。
他为这场戏准备的穿搭是黑色高领衫打底,外搭复古磨毛面料的孔雀绿色衬衫,下面穿的是细纹的咖色高腰长裤。
等朱思荃的戏份演完,他掐准时机入镜。
红绿撞色,更显颜色。出现在镜头里的余寻光脸色白净,五官清晰,眉发愈黑,整幅画面更像一副油画了。
摄影师趁机推进镜头,取景器里便只剩下鲜艳的花和余寻光鲜艳的脸。
不敢想象届时这个特写放大会有多好看。
如此漂亮的一张脸,赖清看到的第一眼却转身就走。
“阿清。”
阎培熙喊住她,追上她,把她堵在了餐厅角落,“别生气咯,是我错了嘛。”
赖清一想到自己那天挨打,装出来的生气瞬间真实了两分,“你走开啊,我不想看见你,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明不明白?”
“大不了当我重新追求你咯,”阎培熙把怀里的献花塞给她,存心卖惨,可怜兮兮地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你别再不要我。”
赖清被他凑近的脸晃了眼睛,一想到自己利用他,现在还来欺骗他,她就有点心虚,神志不清的接住了花。
阎培熙看出她意动,高兴的亲了一口她的脸颊,温柔的说:“我保证,以后都尊重你好不好?”
赖清扁嘴,“你打我的事怎么算?”
“是我混蛋,”阎培熙把自己的半边脸凑上去,“你打回来嘛。”
赖清抬手作势要打,阎培熙居然真的不躲。赖清见他诚心,泄了气,只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这回先放过你啊。”
“为什么,你舍不得啊?”阎培熙顺势抱住她,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不说,又拿脑袋蹭她,粘糊的撒娇,“你是不是好中意我?”
赖清被哄得心里一阵甜蜜,捧住他的脸娇嗔道:“你啊,混蛋一个,我才发现你脾气其实好坏的。”
阎培熙说:“我以前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坏脾气,我爸爸都说我是乖乖仔的。”
赖清觉得离谱,“有你这样的乖乖仔咩?我看你是窝囊废才对,世上只有窝囊废才会打女人。”
“不是啊,”阎培熙怂了怂鼻子,认真的说:“你不知道吗?男人我也照打的。只是一般情况下,惹到我的男人都有人帮忙收拾,而女人嘛,让手下打多可怜,不如我自己动手,至少知道轻重。”
赖清简直被他的歪理邪说震惊到,心里刚升起的同情登时减掉一半。
关键阎培熙还不自觉,继续说:“你都不心疼我,上次你惹我生气,我的手都打痛了。”
这能怪她?
赖清见他的表情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再也忍不了,举起花往他头上砸,“衰仔,你去死吧。”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后悔了,这种不把人当人的变态不赶紧踹了跑路,留着给他当大头菜被日夜折磨吗?
阎培熙并不生气,他甩了甩脑袋,甩开那些落到自己头发上的水,拉住赖清的手,“我们去吃饭?”
赖清想着今晚就要你好看,忍着脾气点头。
阎培熙伸手请她先走,在她的背后,露出看待猎物的表情。
平静的表情透露出算计,令人反而为赖清捏了一把汗。
导演喊“cut”之后,余寻光把花放在一边,跑去看监视器。
他主要是想检查自己方才的表情够不够到位。
朱思荃也过来了。当监视器里出现阎培熙看着赖清像看猎物一样的特写时,她被惊艳得“哇”了一声。
“余先生,你好靓啊。”
余寻光盯着镜头看得认真,“靓不靓是其次,关键是镜头的完整性。”
余寻光认为电视剧吸引观众的地方在于镜头的丰富,而镜头的丰富除了摄像老师拍摄得美与不美之外,演员的表演也很重要。每一个镜头,每一段话,演员都必须有自己的理解或思考。要是单纯成为说台词的机器,那拍出来的戏还有什么意思?
朱思荃觉得他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些,“你的表情很到位的。”
“你觉得阎培熙够渣、够坏?”
“当然啊,”朱思荃露出一个很心虚的笑,“不过如果是从观众的角度,我会觉得他好聪明。赖清太傻了,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除开这些,整体画面是美的,是有艺术感的对不对?”
“是啊。”
余寻光点头,满意了。
他又很正式地问刘兆,“导演,你觉得可以吗?”
刘兆没想到他会询问自己,他刚想说呢,“我觉得有点问题。”
余寻光担心的就是没人给他提问题。刘兆一说,他反而兴奋了,直接在旁边蹲下,“您请讲。”
刘兆咳嗽了一声,他低头对上余寻光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神,根本想不到自己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刘兆在和余寻光合作《凤凰于飞》合作时,就对这个年轻演员有非常深刻的印象。
肯吃苦,肯下功夫,高度配合,不矫情,能听取意见,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为了戏奉献。
刘兆认为,余寻光已经拥有了成为好演员的品质。此时,他没有拿出前后辈或是上下级的架子,而是把余寻光单纯的当成一个创作伙伴,和他诉说自己的想法。
“光仔啊,你知道,《群鸦风暴》的最终目标是按照老港剧为目的去拍的。”
余寻光托着脸颊,顺着他的话思考,“所以,我要改变演法?”
“不用那么夸张。你现阶段的理解和表演都没有问题,”刘兆肯定他,“你演的阎培熙很有生命力,也很有味道。”
对赖清耍渣时,余寻光的表演十分到位,虽然欠揍,但并不令人生厌。
“不过从整体来看,有几个角度的镜头,你可以更加深化一点。”
余寻光耐心听着,“您的意思是,我演的不够浮于表面?”
“对,需要再狠一点。”
余寻光做了一个阴鸷得有些瘆人的表情,“像这样?”
刘兆拍手,“对!像前天拍撞车戏时一样,你得彻底表现出来。”
余寻光收了表情,却仍在皱眉,“要演得这么明显吗?”
刘兆反问:“你觉得不合适吗?”
“不合适。”余寻光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朱思荃从没有在现场“忤逆”过导演,她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
现在说话的人如果换成她,绝对会被教训。
刘兆对于余寻光的当众反驳并没有生气,他和他本来就是在进行一种平等的探讨。
“为什么?”
余寻光反客为主,“您认为阎培熙为什么会变坏?”
刘兆的思路也是清晰的,“因为他遭受了变故,失去了管束。”
“除此之外呢?”
“他还有强烈的复仇的心态。”
余寻光赞同后继续分析,“失去了亲人的管束,阎培熙做事便无可顾及起来。达到目的的方式有很多种,他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在我心里,他最后自首,也不全是肖斐的原因。”
刘兆问:“那是为了什么?”
余寻光看得十分明白,“他觉得自己不能拖累到阎家其他人。”
刘兆又问:“你的意思是说,阎培熙算不算一个恶人?”
余寻光反问他:“您觉得前期的阎培熙算恶人吗?”
刘兆沉默,仔细思考之后,摇头。
剧本研究到现在,阎培熙身上的“情”比他的“恶”更让余寻光觉得厚重。
余寻光接着说:“而且到时候我还会特意演得正直一些。”
刘兆真不理解了,“为什么?”
余寻光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他的家教,因为阎厚德和阎育良给他做出的榜样。”
他停顿了一下,说:“在我眼里,阿培哪怕是恶人,他的恶也会更加单纯。他不是一个能够被道德限制的人,唯一能约束他的只有亲缘,所以他的恶是不守规矩的恶,是想报仇的恶。他是学法律的,他一直记得父辈的教育,他如何不清楚自己是在做错事?可是他太痛苦了,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怒,他明知故犯的选择了清醒的发疯。”
话说回来。
余寻光把录像倒回去,指向几个点,“阎培熙和赖清的交往完全出于利用,赖清只是阿培计划搞垮赖家,报复赖家老爷和那些叔伯的一块踏脚石。赖清从来不是阿培的报复对象,因为只要赖家倒台,赖清的结局不会好。所以对于一个根本不够资格待在仇人列表内的、一个有些蠢笨的工具,阿培怎么会天天阴恻恻的在背后看她?”
余寻光在前面那段剧情里,每一次看朱思荃时,眼神都拿捏很兴味盎然,分明是人在逗猫遛狗时的样子。
“他们两个前面吵架时的那句台词就能说明一切了,赖清在阎培熙眼里,跟阿猫阿狗一样,他看不上她,更不要说这一段他还是在故意惹她翻脸。”
朱思荃看着录像,心里有关于角色行为逻辑的疑云顿时解开了。
原来如此。
“而且我认为,表演是需要有分寸的。我们不能过度想要给予观众感官上的刺激,而忽略了情绪的真实表达。”
余寻光给出的观点是,他不仅不会用阴鸷的眼神看赖清,之后看赖家林家他那些真正的仇人,他都不会一直使用这个眼神。
“要演「坏」,要表演出一个「坏人」的眼神其实对专业演员来说很容易的,找到诀窍学习一下就行。难的是融入角色融入生活。导演你说我刚才的表演不够夸张,我想请教您,生活中有哪个坏人天天用那种邪恶的眼神看别人?阿培他确实是有点精神上的偏执,但他不是精神病啊。”
“近现代表演艺术发展至今一百余年,今人的路可以说是前人摸石过河探索出来的。对于「反派」的表演艺术,各国各地都出现过亮眼的演员,亮眼的演绎。我在演阿培之前归拢过,20年前的演员演反派都是大开大合的,他们将角色的凶恶面摆在脸上,让观众一看就知道他是「坏人」;近年来,影视作品中出现了很多「伪君子」式的反派,他们表里不一,以仁义道德来伪装自己内心的丑恶,又以歪理邪说给自己无恶不作的行为立书作传……”
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刘兆被他一大堆话绕得头都大了。
关键是有朱思荃在旁边他碍于面子得撑住,不能露怯。
你们内地学院派的演员都好烦人!
余寻光对导演的烦恼犹然不觉,继续问:“导演你刚才说需要演出那种港式反派感,但表演方法是在进步的,观众的审美也在进步。如今,我们还使用30年前的表演方法,到时候呈现出的整体效果对于观众来说会不会太夸张,太悬浮?”
况且,电视剧在拍摄期间,剧组是有摄像和灯光在为演员的表演服务的。部分情况,演员哪怕正常演,灯光和美术老师也能通过镜头语言体现出人物的邪恶和内心的想法。
如果真的需要表现出角色内心阴暗的想法,靠打光和拍摄角度同样能做到,不一定非要使用那种浮于表面的表演方法。
影视作品是演员加上光影刻录在画面上呈现出的艺术,艺术的美,是整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