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可以,都随你。”姜斯给他找了把椅子,让他坐会缓缓。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洒在外面茂密的梧桐树荫,一团团的光芒连成了片蔓延进室内,本是温馨宁静的场景,如果没有几个纸扎人虎视眈眈盯着就更好了。
  老汪应激般连个眼神都不敢给纸扎人,宁愿梗着脖子往外瞅。
  直到天快落了黑,林楠才迟迟归来,正巧碰上姜斯带着东西出门,不禁纳闷:“姜哥,你去哪啊?”
  “你回来的正好,我正要用车。”姜斯从他手上接过钥匙,“你看着时间,到点就关门吧。”
  “哦。”
  姜斯走了没两步,想起来还没问孙先生家的情况,于是转头又问道:“你在墓园看见了什么?”
  “哦对。我正想说呢。”一提这个,林楠就来了劲儿,也不管在场还有个陌生人,直接说道:“你是没看见,孙先生和墓园中介都打起来了,俩人互扯头花,到最后把警察都叫过来进行调解。”
  “要我说,那中介真不是个东西,知道那个墓地有问题,还卖给孙先生。这都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有个倒霉蛋买到了这个位置,结果没两天,就一直被家人托梦说住不下去,只能又匆匆迁坟。过了一年又轮到了孙先生这个买家。”
  “我当时可亲眼看着,那墓地被人撬开,里面积了好多水。而且也不止有水,还有各种蛇虫的尸体,你是没见那情况,太恶心了,在场的警察都快吐了。这谁能住的安心,也难怪老爷子一直哭诉住的房子漏水了。”
  “那里本来就不适合做阴宅。”姜斯继续问:“他们家人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迁走啊。还得找墓园开发商赔钱,搞出这种事,也真不怕折寿。”林楠一个接受高等教育的现代年轻人,一口一个折寿说得无比流利,让老汪看得恍惚觉得自己是来到了什么打着国学旗号的传销机构。
  这还是他熟悉的世界吗?
  说好大家都是唯物主义战士呢?
  姜斯这才放下心,带着老汪离开。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老汪想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奇怪问道:“你不是说拍戏吗?这就我们两个人,其他人呢?”
  “还没到时间,先办完你的事再拍也不迟。”
  老汪这才放下心。
  .
  月朗风清,圆形筒子楼尽是死一样的寂静。
  再来到这里,老汪全身僵硬,紧紧跟在姜斯身后,生怕落下半步。精神高度紧张下,听觉也变得异常敏锐,时不时就会被莫名其妙的细碎声吓得一惊一乍。
  “卧槽——”
  “那是什么——”
  姜斯蹲在地上完全不为所动。这边是个空地,方便点火烧纸,但同样的风也很大。白蜡刚点上火,瞬间就被吹灭。
  反复几次后,姜斯把胆战心惊的老汪叫过来,让他蹲下身体,人肉挡风。
  这才勉强能留住火。
  姜斯站起来后,两掌夹着厚厚一沓黄表纸,稍微用力搓动。黄表纸便顺着力道一一展开呈圆形错列开来。
  弯腰点火,纸灰被火光里的小旋风吹起盘旋半空。
  “虽不知其名讳,但请飨食酒宴赍钱,冥中受用,勿留人世。”
  火光徐徐映得姜斯的手指极近透明,眼见纸钱烧得差不多。他拉开一罐路上现买的白酒,径直朝地上倒去。
  湿漉漉的酒水沾湿一地纸灰,流淌到两人脚边,又渗入泥土当中。
  老汪以为这事就要好了,刚松口气,破风声忽起,烛火啪一下瞬时熄灭。
  四周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他整个人还没从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姜斯就已经拎着他的衣领往后上方一提,硬生生把人提溜起来。
  就在这一息不到的时间差内,方才老汪所在的地方凭空现出一个人头,几乎是贴着老汪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直勾勾的浑浊眼睛盯着两人,嘿嘿一笑:“居然有人给我送钱来了——”
  “卧槽——”老汪瞳孔骤缩,手脚发软。姜斯拎着衣服的手刚松开,他就一屁股往后跌坐下去,简直不敢想这老头贴脸盯了他多久时间。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心请你来,你居然敢拒绝。”李叔的头在空中飞舞。
  姜斯往后瞟了眼老汪,知道他绝对被吓得不轻,也懒得废话。伸手把跟个苍蝇一样乱飞的李叔拽了下来,手掌死死揪住他的头发,拎至自己面前。
  变故来的太快。
  李叔咧到耳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僵在原地,被迫和姜斯对视。
  他这时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原来你也懂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姜斯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你,你谁啊!”
  “我好心烧纸送你离开,你却跑出来捣乱。”姜斯道:“拿了我的钱,还不想按规矩办事,你想干什么?”
  “......”
  头在人手中,不低头也得低。李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打死他也没想得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生猛的奇才。
  姜斯盯了一会,讶然道:“你不是地缚灵。”
  “地缚灵不可能身首分离,你怎么死的?怎么一直留在这里?”
  “你能看出来?”李叔比他更惊讶。
  姜斯一把将头扔到地上,有点嫌弃地拍了拍手掌,警告道:“把你的身体接好。我问你答,不然我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
  老汪瞪着眼睛看这个老头鬼,这才知道他不仅可以凭空变出头颅,还能凭空变出来身体。在地上滚动两下,就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之前在网上发布信息的的都是你?”姜斯问道。
  “是我。”
  “你要杀人?还是要做什么?”
  “我没杀过一个人。”李叔咬牙,“我只是想赚钱。我想开寿衣店赚钱,找人来拍寿衣照宣传怎么不可以了?”
  “你要赚钱?”姜斯愣了愣:“你一个孤魂野鬼,赚钱有地方花吗?”
  “谁说我要花钱了,我就不能攒着?”李叔说道:“我就喜欢守着钱过日子,光看着就很开心。”
  一个喜欢囤钱的鬼......又不为自己花钱,还只能留在一个地方不能进入轮回。
  这么稀奇的吗?
  电光火石间,姜斯旋即反应过来,奇道:“原来你是银伥鬼。”
  “伥鬼”一词由来已久,《北梦琐言》中有记载:“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号为伥。”像“为虎作伥”便是讲得虎伥,“水鬼”大多都是江伥,这种伥鬼死后不能自行投胎,需要找替死鬼来代替他们留在原本的地方。
  但除此外,还有个特殊的伥鬼,就叫“银伥”,顾名思义,死后要守在银窖的鬼就是银伥。银伥和虎伥、江伥又不同,它不需要找替身,没有攻击性,唯一的爱好就是守财。
  李叔不答话。
  姜斯依旧感觉不解:“银伥鬼极难形成,你究竟是怎么死的?看你打扮也不是古人,现代怎么还会有银伥的存在?”
  第66章
  趁着一人一鬼对峙时, 老汪从地上爬起来,悄悄挪动到姜斯身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袖子道:“那个, 我突然想起来。他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是这个厂子的工服, 我小时候在大姨家见过。”
  他话刚落, 本来安静的李叔猛地暴怒跳起, 两手像橡胶做的一样陡然伸长,直掏姜斯心脏处。
  枯瘦如树枝般的手指眼看就要碰到姜斯的衣服,突然被姜斯握住手肘, 反方向折断,同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不等他再次翻身, 姜斯紧跟着一脚踩中他的手掌, 居高临下道:“看来是被他说中了, 你就是原来厂子的工人。”
  “当年厂子工人数以万计, 有人死在这里也算正常。”老汪被变故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就见姜斯再次控制住了局面, 心里对他的信任值更是直线上升。
  不愧是敢半夜独自来这荒郊野外拍戏的人。
  “不一样。”姜斯轻哂, 目光在脚下仍不停挣扎的李叔身上逡巡, “你知道银伥是怎么形成的吗?”
  “把一个活人丢在窖中反复折磨, 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还不能让其神志不清, 必须心甘情愿答应给凶手看守家财才能获得一个了断。凶手将他杀了后, 用秘法将其魂魄困在想要他看守的地方, 让其生生世世不能自行投胎。因为是要帮凶手保护财产,所以称其为“银伥”。”
  他越说,李叔挣扎的愈发剧烈。此时只剩一只手能动弹, 便单手捂着脑袋仰天陷入痛苦的低吼中。
  嘴里发出被沙子蹂躏过的嘶哑含糊声,一连串说了很多话,却没一个字能听清。
  “他这是怎么了?”老汪吓得忙退后几步,犹疑不定紧盯着李叔。
  “被你勾起原来的记忆了。”姜斯松了脚,平静地看着地面上的鬼。
  “按你刚才的说法,这、他、他是被人故意害死的?”老汪震惊,“那你说这个案子被人发现了吗?”
  姜斯:“肯定没有。银伥鬼想要挣脱束缚,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尸体,尸体一露面,他就能自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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