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我笑谓姐姐:“我早知姐姐定能行,今日再试,足证姐姐之学可传于众人,此后定能于讲席之上大放异彩。”姐姐亦笑道:“今日再尝授业之味始知其中之乐与责,虽起始紧张,然见诸女好学之态亦渐忘己之忧虑。愿此后能精研教法使更多女娃通此学问。”自此而后姐姐名声渐传于城中,求学者益多姐姐皆悉心教授,以算学之美启女子之智,而我观姐姐于讲席上纵横捭阖,心中满是敬佩自豪,家之生计亦因姐姐之劳而渐趋安稳,画之落难亦因姐姐之挂而偶习松心,岁月虽艰,然希望之光已现于前矣。
自兹而后四载悠过,我专心刺绣针下生财,绣品精妙绝伦声名渐起终成独立分流刺绣大家,其间每得银钱入账,我便念及娘昔日养育之恩,方知持家谋女之难,亦更感娘之不易,往昔恨意早已消散无踪,唯余无尽思念。
而姐姐于天文数学探究亦从未有辍,自爹携哥哥外出之始的最后一算,姐姐便搁下筹算执剑握棍勤习武艺,初时我颇不解,后方悟她用心良苦,盖因身处乱世,女子孤身唯武艺可防身亦能增其胆气,以便于学问钻研,于是我亦愈发用心刺绣冀能多积财货。
经此四载苦研,姐姐于积求勾股法颇有心得,遂将其成果整理成书,名唤《树百算学》。其书成后,欲求刊印以传其学,然多方奔走竟无人问津,诸书肆皆以算学之书受众甚少,且女子著述更为罕见恐销路不佳,致血本无归故皆拒之,姐姐虽遭此挫折却未气馁,仍埋头苦算矢志不渝,我见姐姐坚毅如此亦思为其分忧,遂以绣针为笔丝线为墨,将书中要义算图算式皆精心绣于锦帛之上制成绣卷,绣卷既成精美绝伦,数学之理与刺绣之艺完美融合,见者无不惊叹。
一家书肆主人闻名观此绣卷大为震撼,遂慕名而来愿为姐姐刊印其书,此消息传出轰动一时,姐姐以十九之龄凭《树百算学》一书成专攻勾股之奇女子,声名远扬为世所重,而我年方十七以刺绣之技独步艺界,成独立分流刺绣大家,一时间吴江诸长辈皆修书致我姐妹,言辞恳切多有赞誉,且求我等归乡为我家重振门楣,然我与姐姐相视一笑不为所动,于屋中打着算盘细数银钱怡然自得。盖我等深知此皆我等心血所凝,凭自身之力所得,不必再仰仗他人鼻息亦不必困于世踩偏见。
此后姐姐日以授学为务尤精于勾股之学,虽岁月渐逝而其志不衰钻研益深,届四年姐姐归,携亚麻布圆头笔及雌黄回青、铅朱艾背、紫铆蛤粉诸颜料且喜形于色,告我说:“我为妳觅得了个传教士,她名叫雅德琳,略通画道,可教妳作画。”我闻之欣喜不已,自此昼则从师学画夜则与姐姐共习诗词,姐姐于日间为人讲学入夜仍究勾股之理间亦学诗,我姐妹二人相伴而学,略有厚财且精神富赡足以养人,然名盛引兄至劝我姐妹归,我不肯从,姐姐遂以经年所累之思交出求死外之权且许为他们造势。
于诗词一道我姐妹皆有所好,每遇佳景或有所感则相唱和,姐姐之诗词采典雅意境深远,常使我叹为观止,我亦勉力为之以求与姐姐相匹,夜阑人静烛光摇曳,我姐妹相对而坐,吟咏韵扬此情此景,至今思之犹觉温馨,至姐姐染病身体渐衰而精神不减,仍日夕诵读手不释卷,我常劝其少劳,姐姐但笑而不语,其志之坚非所能移,姐姐溘然长逝我几不欲生,念姐姐一生遂发愿将平日与姐姐随唱之诗词整理付梓,名唤《唱随集》以志我姐妹之情。
书成之后我偶然返江,至娘墓前告以千事万情,亦是此时方知娘觉姐姐天份那年正是姨母逝世之时,归家之后我绘姐姐于吴江研算之画,画成,春景幼女仰首算雨,所施雌黄若暖阳轻覆,回青点染恰碧空映眸,夏日则现二女奔逃之状,骄阳似火,二女身姿矫健似为避祸而匆促离舍,艾背之色染其发辫,铅朱稍抹映其颊红,秋来之际二女坐于财货之间,落叶纷飞周遭雌黄一片,紫铆之色添几分凝重于财帛,冬景独绘一女守雪发袂素白,蛤粉轻洒雪花簌簌,铅朱一点孤寂空空。将其挂于室中,瞻望之间仿佛姐姐仍在侧与我共论学问灯下相唱,我索性唱起:“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音犹未落蓦然回首,便见姐姐持筹而来…
雅德琳:
哦,亲爱的上帝!
在我即将被遣送回国的那可怕时刻来临之前我目睹了一场令人心碎且充满愤怒的场景,我的学生王锡循和她的姐姐王锡蕙已离这个世界而去,然而那些男人们却做出了如此残忍之事---将她们的作品付之一炬。
我站在那里心中满是悲戚与无奈,看着火焰吞噬着那些凝聚着她们心血与才情的纸张,这些男人们,他们以为毁掉女子的作品就能维护他们那摇摇欲坠的所谓秩序与尊严,可他们不知道,这种对知识与才华的压抑,正如同在大厦之下悄悄挖空根基,一个不尊重知识、踩踏着女性的时代,怎能长久地屹立于世界之林?
这肆意的焚烧就像是敲响的丧钟,那钟声在风中回荡似乎在低语着大清的末日不远了。
我,雅德琳,一个来自远方的见证者,只能带着满心失望与对未来的笃定预感踏上回国的路途,而把这一幕永远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我深知,这样的王朝注定要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沦消逝。
写给妹妹斯特拉.
第55章 王囊仙
辛阿推:
我乃布依族妇人阿推,育有一女名唤阿崇,长女初诞娘夫皆丧,我遂独带小阿崇自立门户自过生活。
初,阿崇呱呱坠地,我满心欢喜亦感责任重大。日夜照料不敢稍有懈怠,喂奶换衣哄睡事事亲为,见其粉嫩小脸心中满是慈爱,我常想,我定要将此生所有的爱都送赠给她。阿崇渐长聪慧过人,学步之时摇摇晃晃却满脸坚毅,我在一旁提心吊胆生怕其摔倒,然阿崇不惧屡败屡起终能稳步前行,勇步之态令我欣慰不已。
待其稍长,我便教她说话写字,阿崇聪慧一学即会,我常带她参与对歌会跳花会,阿崇见众人欢歌笑语亦满心欢喜,又善观察,能模仿,不几日便能哼唱歌谣于火旁起舞,众人皆赞她聪慧天赋。
家中靠草药医人维生,我亦常带阿崇于山林认药。见一绿草,叶细长而尖有清苦之气,我指之道:“此乃鱼腥草,性凉入肺经,能清解肺热,故可治热病。”阿崇似懂非懂目光中满是求知,又行几步见一藤蔓绕树而生,我解:“此为鸡血藤,可活血补血调经止痛。”阿崇问:“何为活血补血?”我答:“人之身体有气血运行,若气血不畅则生疾病,鸡血藤能使气血通畅故有此效。”阿崇伸手触摸藤蔓感受纹理。又指一野花:“此为野菊花,可清热解毒平肝明目。”阿崇闻之俯身嗅其香问:“此花甚香如何入药?”我答:“可采其花,晒干后泡茶饮之,亦可与她药配伍制成药丸。”阿崇点头似有所悟。
我带阿崇继续前行,见一树木皮粗糙而厚,释言:“此为黄柏,可清热燥湿泻火解毒。”阿崇问:“此树如此高大,如何取其药?”我答:“可剥下树皮,晾干后入药。”示以其她草药,一一为阿崇讲解功效用法,阿崇听得入神不时提问,我耐心解答。行至溪边,见一水草道:“此为菖蒲,可开窍醒神化湿和胃。”阿崇问:“乜乜,草药如此之多,如何记得?”我答:“草药之识需多闻多记,解其生长之地形态特征功效用法,用以人间百病改细制衡方能牢记。”阿崇叹道:“难怪村里的人都说乜乜是神女,救死扶伤莫过如此,阿崇以后也要像乜乜这般!”我先教她认药医人又教她纺织刺绣之技,阿崇心灵手巧不几日便能绣出人形山水,不出几月便可医治常病久疾,我心中大喜。
一日,我决教阿崇用石斧,取一石斧示之阿崇,阿崇见之,奇之问:“乜乜,此为何物?”我答道:“此乃石斧,我族先辈所用之工具也,可伐木劈柴又可自卫反攻,用处甚广。”阿崇闻之跃跃欲试,我乃先教其握斧之法道:“握斧当紧,然不可过紧,过紧则力难发,不可过松,过松则易脱落。”阿崇依言,握斧于手反复尝试。既得其法我遂教她劈柴之技,引之至柴堆旁取一木:“劈柴当先观其纹理,顺纹理而劈则易断,逆纹理而劈则难断。”阿崇细观木之纹理若有所思,我又取一石斧示范劈柴之法,斧落之处木应声而断,阿崇见之目瞪口呆:“甚妙!”我笑道:“阿崇也试试。”阿崇乃举斧劈柴,然初次尝试不得其法,斧偏而木未断。阿崇略有沮丧:“我好像斩不断…”我慰之:“勿馁,初用石斧难尽其法。当反复练习方能熟练。”于是,阿崇又试。数次之后虽未能如我之熟练,然亦能劈断小木喜叹:“我做到了!”我亦喜道:“女聪慧!然用石斧当小心不可伤己。”
我又教阿崇伐木之法,引之林边指一木道:“伐木当选适当之木,不可伐幼木当伐已成材之木,且伐木之时不可使木倒向己身。”阿崇点头,举目四望寻一合适之木,见一巨木,干直叶茂心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