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此时的弃已经长到五六岁孩童那么大,他矮小的身影忙碌地穿梭在苗圃之中,颇有些流连忘返。说也奇怪,这些植物在他手里,个个长得茁壮茂盛,比田里那些瘦弱的秧苗壮健一倍不止。对其中的道理,这小孩说得头头是道:“每个谷物牌性不同,只要根据不同的土壤,选择最合适的谷物播种,自然就能获得丰收”姜嫄听了见了,对他越发亲近,而他只一次,眼底流露出的同是农耕的喜悦,收获希望的雀跃。
帝喾听闻了,同样对此大加赞赏,并将他匹配出的强壮秧苗赐给帝丘的平民,也就是从这里开始,民间渐渐传开了神之子的贤名
对此,玄乌不以为然:“弃的本性应该是杀戮、吞噬和掠夺,帮助农奴,精耕农桑,这并不是他的本性,这样做也只是为了神主高兴而已"对此我心生烦恶,口吻也十分不客气:“一个人的秉性好坏,怎能单凭出身断定?如果一个人生而为恶,却甘愿抑制自己的本性做一辈子好人,一直到死,那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远处,弃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挖土,他浑身沾满了尘泥,神情却宁谧而快乐,姜嫄带着笑意道“不,那是对于人来说,人才分好人与坏人,可对于土地来说,人人皆是需要用心对待的客人”
弃长大了,姜嫄也苍老了,可因为母子俩,这山川间的土地给人们带来了生命从未少过,那一日,下过雨后豳山发了洪水,弃望着面前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良田被毁,连连叹气,赶来的姜嫄更是晕了过去,原来不想让小女孩儿在冬日喝上米粥的,不想让残烛之年的老人看到丰收的竟是高高在上的神。到了日落之时,姜嫄突然让我替她梳洗装扮,她甚至换上了当初嫁来帝丘的衣服,我知道她要干什么了,她要去面对那个最不愿意看到的人。我在殿外,突然想起那年她来到帝丘之前问过我有无土地,我说她在哪里生机便在哪里,原来一个人是可以换来那么多生机的吗?姜嫄带着金簪回了幽山,用它平了洪水,可也眨眼间便已奄奄一息,赶来的弃望着床上光彩不在的母亲“阿娘!对不起!如果没有弃,阿娘不用在帝宫里低声下气,也不用靠计好阿耶来助我!若是当年没有我,阿娘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或者回到自己母亲身边,依旧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嫄!阿娘!是我害了妳!”姜嫄撑着一口气,擦去了这个她愿意给予之人的泪水,气若游丝地开口道“不,这不怪你,你要记得,母亲是为了成为土地的母亲才选择了消散,当初我选了捍卫土地的尊严,如今我也是为了土地所带来的生机,弃,为母亲开心吧,母亲选择了土地选择了自己选择了你”她唤我过去对我说“露,谢谢妳带给我的希望”她走了,走的时候我往她手里放了一棒黄土,我想,她这一生或许属于她的只有土地,可她为太多人带来了生命和享受自然的权利。
姑娘,妳等等我,我这就来了,露会陪着嫄永远去到自然里,寻找生命。
第2章 许穆夫人
载驰:
我出生于卫许两国之间的黄河,母亲为我取名载驰时,便有人说她一生将比肩男子离经叛道。母亲带着我回去吊唁舅舅,可有人不希望她回去,也许是为了在许穆公那里邀功又或许只是因为他们认为女子不该有国有后盾,可能他们也没有见过麦子吧,不知道麦子是扎根在强大的土地上,而不是被挂在言官嘴边。母亲只能寄希望于她自己,力求荡一国之海晏河清,复卫国回物阜人熙。国家之代回必须通过暴力,而暴力,也必须通过牺牲,为了让自己记忆中那个在卫国想要一展报复的少女的理想,母亲说她这一趟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初见她时,是回卫国的第二年,彼时母亲已求到了齐国,齐卫两国多次与他国抗争,并在该年开始攻打狄人,于楚丘开始重建,听闻母亲早年间也在许国写过诗,我有意去见那位诗灵,不知是岁月没有见过为家为国的女子,抑或是时间没有见过有骨气却懂变通的女子,又或是它们根本就不想记得,它们向屋阁中的美人儿唤道:“来了位冠发的将军”
这使窘迫的我放低头,在心里默念泉水,这是她的名字,这名字真好听,像是极其亲人的生机,有水人和,泉清而明,像是异乡之下想往回流却要润众生的暖柔,卫宫之中,夜幕之下,如雨凝一般的雪中,她莞尔一笑,邀我入座
我镇定出声却又不敢抬头,“看了母亲的评言,仰慕姑娘心绪,故来拜访。”
她落落大方却视线朝着淇水头,“我叫泉水,也是诗灵。”
我们闲聊之际,发现我们志气相投意气相似,都同样为女子之处境而感到悲哀,但她只说“这世间多的是求不得的事,倒不如明日与妳一同出游去玩,也好将那烦心事抛一抛。”
诗灵心软,她通透到了骨子里,我也只好借口说许国言官一向捕风捉影匆匆离去,几天后,听说她竟想家了,我鬼使成差的去找她了。
我担忧的说:“妳这般,只怕对大局不利”她仰起有些憔悴的脸庞,眼底有些乌青:“随他去吧,我现在一闭上眼,便是我那日正坐在淇水畔哥哥说要将我嫁去许国的模样,我问了姑母姊妹,她们说只要想给自己找天地,总会找到的,如今我也放过自己了,我这眼下乌青昨晚驾车出去玩太晚又在路边看到了家乡的麦子才有的。”
明是弱水之躯,心志如此宽裕,着实让我着沉迷。
“载驰?”我惊慌地回过神,撞上她绿色的眼角,“明日可有时间,来找我做乐啊?”我按捺住喜悦,却不知绯色早已爬上耳根。载驰,她唤了我,我说:“好。"
那天,月牙刮天,麦浪水旁,我们肩并着肩,走到许宫,有一刹那,我险些以为这是永恒,后来我常觉得如果是就好了。
“陋室简室不必拘谨,坐吧。”她招呼着,去后院收衣。这种简单琐碎的日子,应该会让她想起在卫国那些时候吧,若说有什么不同,在卫国时会有百姓与她说话耕种,而许国的百姓,只觉得她漂亮就是了。我触到了她的手冰凉瘦弱但抬头一看,脸上始终是带着笑意的,我隐隐心疼,也不知她是在笑许国的无聊作为与低估了她,还是为那个曾想在卫国奉主的姑娘笑。
之后我每日每时都想见她,邀她出游,去她时中,虽然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失礼,但她的美好自洽让我禁不住靠近。卫国将在楚丘成立中都,作为母亲被许国大夫为难时所诞生的诨灵,我必须赴楚丘去参加成立会议。
离别的前一天我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她:“妳会喜欢怎样的诗灵?”她笑:“我不看中灵气,独独看将国家放在心上之人,我惜民思国自是心高。若自己择婿,必是比我自己还在意卫国之人。”
“如果我以后选择了那样,妳可愿喜欢我一些?”我差点脱口而出,而又识趣地闭口。这般开口,只会惊扰了她,何况我是一个已经将全部堵上了,最后可能会被发落了的诗灵,在时局之中给不了她分毫。
也是,她的笑容如山水之宽,一颦一笑勾人心魂,勾得我忘了自己的将死处境自己的失仪声名,只想将卫国还给她,只是许国口诛笔伐民斥臣传,而卫国民众万万我没有办法停下重振的脚步。次日中城建成,我回许国,尽力地压低头,让她看不到我的不舍。
未曾想,那是最后一面。
回了许国后,我透过时流,予她说卫国不会亡,因为我也因为她,更因为我们的母亲。期间与她不断互通书信,她嘱托我千万小心,我苦笑,将死者果真不该有太多牵绊。层层叠叠的许兵将我包围,黑压压的人群中那个没用的男人用一种狠厉嘲弄的眼神看着我,看着母亲。我想起了泉水,她断然不会用这般眼神看人,用这般眼神看人,她眉目清朗,温和含笑,万事她总有最后一步,总有开解自己的方法。
风在冷气中刮着,我听见她说:“若自己择婿,必是比我自己还在意卫国之灵。”她所认为的人,卫昭,卫懿公,桓公皆是如此,可我,身不在男儿列,因为她,心却比男儿还重卫,母亲三十四岁这年,我再无法见她。行刑台上,许国民众向我们扔掷着臭鱼烂虾,我与母亲迎着人群而立,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泉水,我好高兴啊,那个误了妳一辈子的男人的江山要坐不稳了,而妳的卫国,我保住了它,它只会必须比许国越来越好
“载驰,谢谢妳喜欢我的国,现在,我很喜欢妳。”我双唇已经有些开裂,动了动啃哑干燥的嗓子却无法再言语出一句:“那就好。”梁吊气聚,我与母亲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泉水:
我是卫国诗灵,即使我出生在许国。母亲十几岁的时候被当成筹码换了出去。那时她父亲去世,大统落在了她哥哥身上,族亲欺我母亲无依无靠,联合君主欲将母亲嫁去许国,嫁给那个废物。母亲四处写信给旧友寻求帮助,最后一纸婚书将母亲对情感幻想击的粉碎,哥哥把她当等码,心爱之人也最先割舍她,即便如此,那里有她同姓的姊妹带着她扎的秋千跑马的马场,有她敬爱的姑母,卫国这个称呼里装着的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时光和未知的前路,能怎么办呢?肥泉是再回不去的,驾好车子往前走就当要去的地方是须邑和曹邑吧,总会有办法的,即便没有办法,且笑着笑着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