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是的,接下来,请允许我用我的视角来讲述后面的故事,因为我们的路安娜,亲爱的读者,你们知道的。
我和勃朗特小姐回到了她的住所,她的情况不太好,连发了两天的高烧,一开始我在犹豫是否要向她袒露我的真实身份,但是她每天在昏迷中都在喊着路安娜,我很清楚她所想念的那个人并不只是我这个身体,我决定暂时不告诉她。
实际上我的处境更是糟糕,在勃朗特小姐昏睡过去的时候,我会陷入一种无尽的茫然和孤独,我在哪里?我现在究竟算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当然记得,当我走向海洋的时候是带着怎么样的决绝,我祈祷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我感到生无可恋,可是此刻坐在勃朗特小姐的身边,这段时间里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的经历历历在目,我好像装上了不属于我的记忆,而这记忆又扭转着我,塑造着我。不得不说,我对我来自的世界毫无留恋,并不想要回去,而我已经被路安娜和勃朗特小姐深深地感情打动了,虽然我只是个可怜的旁观者,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无法言喻。
两天后,勃朗特小姐终于醒了过来,她看到我的时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好像我和路安娜的不同可以从外表上看出来似的,但是很快她打消了我的疑虑,她说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们拥抱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彼此鼓励噩梦终于结束,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勃朗特小姐的醒来将我从万千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我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我看到的人是这么鲜活,这么有温度,我摸到床,桌子都是这么的真实。勃朗特小姐内心清白,能够劫后余生就是上天对我们的支持。
我们的生活很快照旧开始了,就像是从未被打断过一样,我热切的渴望着春天将整个世界染成嫩绿,万紫千红,体验路安娜那样与勃朗特小姐在山间散步、采药、奔跑的生活,我们的生活可以继续,不论我是我,还是路安娜,这都没有区别。
可是在童话生活开始之前,一件可怕的小事打破了我们期待的宁静。
一天清晨,我们决定趁着一连几日下雨以后的晴天,去山上采些野蘑菇和野果子。勃朗特小姐恢复了健康,正在准备早餐,我推开门,想要出去打点水来,可是却在推开院子外面的木门时,突然从上面掉下来的东西,让我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怎么了?”勃朗特小姐匆忙的跑了出来。
她很快看到了发生了什么,迅速将我拉到了身后,掉落在我面前的是一只黑猫,黑猫的一只腿受了伤,像是被折断了一样,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它的尾巴失去了一截,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我们抬头看去,只见到一根绳子悬挂在门前的树枝上,绳子末尾拴着半截尾巴。
黑猫在地上扭曲着身子,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我浑身颤抖,无法直视眼前的生灵的痛苦,这时候,不远处的草垛旁探出了一个男孩子的脑袋来,他看到我们以后露出惊愕的神情,高声呼道:“她真的在这里!”
接着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六七个男孩子,他们朝着我们扔石头,一边喊着:“女巫!女巫!女巫!”
“滚出去!滚出村子!”
那些孩子们站的很远,只有个别的石头会滚到我们的面前,可是他们的喊声已经让我感到恐惧了,他们的父母知道他们这样做吗?他们是被默许的吗?他们是在传达大人们的意思吗?
勃朗特小姐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来,她弯下腰去把地上的野猫抱了起来,就在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一枚石子准确的打中了她的额头,登时鲜血喷涌了出来。
“ 别管野猫啦!”我目睹到这一幕,恐惧的喊道:“快回来!”
“没事的,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微笑道:“只是一点儿小伤,算不了什么,你可以帮我烧一点热水吗?”
我们两个关紧了门,门板上传来砰砰砰砰的声音,好像是石头打在门板,我的心砰砰直跳,害怕的面色苍白。
勃朗特小姐将黑猫放在了桌子上,我战战兢兢的去烧水,等待水开的时候,勃朗特小姐忧心的看着我:“你怎么啦?路安娜?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有些害怕。”
勃朗特小姐长舒了一口气,道:“只是一群顽皮的孩子罢了。只是这只黑猫太可怜了,这些孩子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可怕的事!”
是的,人们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可怕的事,张口就来的诬告,随波逐流的伤害,他们只是以为自己是一片微薄的雪花,却不知道雪崩正是他们亲手铸成的。
可是我知道勃朗特小姐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镇定,我看到她触碰小猫的手明明控制不住的颤抖。
“勃朗特,你也流血了,先不要管野猫啦!”我紧张的声音都快要变形。
“没关系的,只是一点伤口。”勃朗特小姐只是拿了一块棉布将伤口擦了擦。
“你应该加上点草药!”我紧张的叫道:“否则伤口会发炎的。”我发自内心的战战兢兢,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我害怕所有发生的和未发生的事情。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看着我笑了笑,我很紧张,以为她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可是她却只是笑笑:“你怎么也懂看病救人啦!”
“我不懂……”我结结巴巴道:“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没事的,路安娜,我来教你吧。”
“教我什么?”
勃朗特小姐去屋里抱出来一盒子瓶瓶罐罐,那里面装了她所制作的草药药干和药剂,但是大部分都已经见底了。我将烧开的热水倒进盆子里,端到了桌子上,这期间,我觉察到小猫的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有些担心道:“它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勃朗特小姐说道:“它只是昏过去了。”
“痛昏过去了吗?”
“不是,我给它用了颠茄,可以让它短暂的昏迷,这样在治疗的时候,病人就不会感到很痛了。”
“哦,”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勃朗特小姐手中的黑色瓶子,知道这是早期的麻药,一种由衷的敬佩从心底涌上心头:“天啊,勃朗特小姐,这些都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吗?”
“什么?”勃朗特小姐正在专心的给小猫包扎伤口,为它那条断掉的可怜的小腿正骨:“你说颠茄可以让它短暂昏迷吗?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有一次遇到一个病人误食了颠茄昏迷过去,结果她家人来找我的时候碰巧我不在家,等到我赶去的时候,那个病人已经健健康康的坐在桌子前吃饭了。后来我自己尝试了几次,记录下来颠茄的功效。”她摇了摇手中的黑瓶子:“你看,这是我用颠茄做成的药汁,要比口服见效快很多。”
我凑上去想要看清楚,却被她推开:“小心,要是你闻到了,可就昏过去了。”
“勃朗特小姐,你太厉害了,如果在未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医学家,或者科学家!”我稍稍冷静下来,忍不住的赞叹。
“未来?”她敏锐的问道。
“就是…… 我想,如果有一个时代,普通人,普通的女性也可以有读书,学习,上大学,做研究的机会,也会有机会发明,获奖,那么,你一定是那里面最出色的那个!”
“路安娜,”勃朗特小姐叫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你想象的世界太好了。”
是啊,那个世界对于勃朗特小姐来说,只是一个存在于想象中的美丽新世界,可是曾经深处其中的我,会觉得那太好了吗?
好在勃朗特小姐很快转移了话题,她已经把小猫身上的伤口处理好了,现在小猫仿佛正在沉睡,只是它的身子会时不时的抖动一样,猫也会做噩梦吗?我突然很想用浏览器查一查。
“路安娜,你还得咱们养的那只黑猫吗?”勃朗特小姐轻轻安抚着桌子上的黑猫,随口问道。
“记得,”我说道:“是我和艾丽一起发现的……”
可是提起艾丽,我立刻又噤了声,对这个人我真是又爱又恨,她真是既可怜又可恨,我忍不住转移了原来的话题:“勃朗特小姐,艾丽这个人,我发誓,再也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了!”
勃朗特小姐那时候的眼睫毛轻轻的抬了抬,好像有风吹过一样。她先是“嗯”了一声,接着又好像是思考了一番,才说道:“路安娜,我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心中预感不是一件容易的、轻松的、快乐的事情。
“我想要去找法庭翻案,证明自己的清白。”勃朗特小姐缓缓的说道。
“啊……可,可是……”我当然清楚勃朗特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天这只野猫就是未来无穷无尽的谩骂、诅咒的前兆,可是我很懦弱,并且也不擅长吵架,我既不能像路安娜一样站出来跟那群孩子打架对骂,也不能像路安娜那样独自一个人和艾丽、和法官、和监狱长、和伯爵大人对抗,我真是一个十分十分懦弱的现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