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许桑回到家里时,天色还没完全落黑——淡淡的白色月光,在蓝色未褪尽的天幕中。
  过分朦胧飘渺,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刘姨,这带的安保怎么样?”许桑双手抱着杯温水,坐沙发上,看着茶几对面正织毛衣的人。
  “安保?就是安全吗?”刘芳动作熟练,抬头时挑针的手指依旧灵活着。
  许桑懒得解释:“差不多。”
  “不是特别好,尤其是晚上。”
  “为什么?”闻声,他起了兴致,向前微微倾身。
  “说是有鬼。”
  “……”好歹被唯物主义熏陶了十几年,许桑顿住,“怎么说?”
  “之前有个大师来算过,说咱们这风水不好,还说,当时修房子的那些人,一看就是没安好心。整体布局,大师说,煞人,不好。”刘芳说着还抖了下肩膀,一排针眼走完,直接停了,“所以啊,咱们这,晚上是必须要关窗的,不然容易飘鬼。”
  许桑眉梢轻挑,“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是,有过。”刘芳像说禁词一样,声音都不知不觉压小了,“有个跟你一般大的孩子,他爸,半夜走夜路,被鬼吓死了。当时看到人时,身体都凉了……查也查不出,都说是鬼搞的怪。好像从那以后,大家晚上都不怎么出门了。”
  越听疑点越多,许桑多余问了句,“调过监控?”
  “没有监控啊,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还没有谁愿意出钱装。”徐芳讲完,心有余悸地继续挑毛衣。
  那就合理了……
  许桑抿了口温水,语气淡淡的:“我今晚出去走走。”
  “啊?!”刘芳惊得站了起来,连针脚都走偏了,“孩子,你可千万别去。张姨说过好几次,说你容易走丢。晚上出去本来就不安全,要是真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不行,胆子再大也不行。”
  “好,”许桑笑着应下,“我不去。”
  刘芳也跟着笑起来,没忍住说道:“孩子,你爸妈肯定很幸福吧?”
  笑容微滞,许桑眼眸中的光亮黯了些,“嗯?”
  “有这么个优秀的孩子,长得好,成绩好,还听话。”刘芳笑弯了眼,“我女儿还天天闹着我,说想加你微信。”
  许桑轻敛眉,“您女儿?”
  “她是十七中的。上次还给我看了你运动会的照片,听她说,你今天还上台发言了。要不是我不会弄,兴许还看了你们的直播。”刘芳哈哈笑着,“我跟她说,我当然知道你优秀了,之前还想请你给我女儿辅导辅导……”
  消化完这长串信息,许桑放下水杯,轻垂头,“我没那么优秀。”
  -
  等送走刘姨,许桑有些心累地走到阳台处,推开窗。
  夜风呼啦呼啦往里钻,凉意顺着微敞的衣领爬进皮肤表层……他转身,顺手捞过校服外套披上。
  望着沉沉的夜色,他想起刘姨随口的问题,心道:
  还真不是,他爸妈,怕是很难幸福吧。
  吹了会儿风,兜里的手机忽地狂震,许桑轻顿,摸出手机,看。
  【捧着math嘬两口:我亲亲爱的许桑同学。】
  【捧着math嘬两口:今天的发言非常好,虽然短了点,部分措辞激烈了点,语气硬了点,态度飘了点。】
  【捧着math嘬两口:我是鼓励学生个性发展的,也知道你那番话的底色是向上的。】
  没等人持续输出,许桑手肘抵着窗沿,眉眼疏冷地打字。
  【许桑:写检讨是吗?】
  【许桑:我写。】
  屏幕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开了。
  隔了许久,才跳出:【捧着math嘬两口:是(冒冷汗),你怎么知道!】
  【捧着math嘬两口:其实吧,写个一千字差不多了,我周一转交给学校就行。你放心,不需要上台单独念……】
  许桑摁灭屏幕,望进一眼的如墨夜色。
  半小时后,等手机充满电,他换上鞋,抓上钥匙便出了门。
  有了刘芳的前情铺垫,明明朴实无华的建筑陈列,分分钟变了模样——连气氛都紧张起来了。
  许桑勾上口罩,戴上卫衣的帽子,双手揣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说实话,走了十多分钟,袒露的肌肤上,体感温度被剥夺得差不多时,他都没明白自己为何要出来。
  只知道,心头有隐隐的欲望。
  疯狂想要了解朝昏区的欲望。
  走了不知有多久,开始还有不知道谁家孩子被打的哭声,后面便只有风声作陪了。
  手机显示时间已过十二点,许桑停了步子。
  熟悉不熟悉的道都走了一遍,沿途的设施陈旧得没话说……刘姨说的也不完全对,不只当时,现在某些街巷还是没有监控。
  正欲换条路逛逛,远远的,不知名的方位里,有玻璃瓶轻撞的声音。
  第44章
  许桑脚步轻顿, 凝神试图听清声音的位置。
  “……”听不出来。
  他继而打量四周环境:交叉路口,身后是条深巷。正前方是商民共用的矮楼,中间横着条不算宽的马路, 路旁摆着两个垃圾桶。
  打开手电筒时,许桑又一次清晰听到瓶子的磕撞声——这只鬼,在摇骰还是碰酒?
  走出深巷,白亮的光线将影子照得很实在, 蠢鬼也不会认成同类的那种实在。
  视野换新、展开的那刻,他停住了。
  几步之遥, 马路牙子上, 坐着个人。
  跟这季节反着干似的,那人只穿了件白色单衣。两手手肘抵住膝盖,冷得发红的指节,交错着捏紧了半满的易拉罐,此时,正仰头, 灌水。
  大概是灌得太急了,有些液渍顺着嘴角滑落,一路灌进领口。
  还是只熟鬼。
  许桑静静看了很久,看他空瓶后垂头,没睡醒一样稀里糊涂地用手背刮蹭过嘴角。
  就近倚上灯泡死了的灯杆,抬手用手电照了下他的方向。
  眼角被光晃了一秒,易承偏头,见光线很快撤走, 才转过来,微抬头,皱眉。
  看清人时, 他眉眼轻舒,哑声:“你怎么在这?”
  两人并排坐下,中间隔着几个瓶瓶罐罐。
  啤酒。
  许桑看了眼空着的两大罐,见他食指又扣开一罐,轻皱眉:“想当酒鬼吗?”
  食指还串在拉环里,易承手罩着酒罐,手腕轻转换了个方向后,抬起喝了一口,才回答他的问题:“醉不了。”
  夜风凉凉的,鼻尖飘着缕酒味,挺浅的,但却不容忽视。
  许桑轻耸鼻尖,没有烟味。
  “没人跟你说过,晚上别乱逛?”易承喝完一半,偏头问。
  许桑语气平淡:“说了才来的。”
  “啧。”易承轻笑,肩头跟着笑意一颤,“胆子挺大。”
  “你的也不小。”许桑垂眸,看了眼剩的两瓶酒,挑了一瓶,要开前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才暴力顶开,喝了一口,说道:“不过,这年头,还有人信鬼?”
  闻声,易承眼神飘忽了几秒,兀自狠灌了一大口酒,才回答:“信,还多着呢。”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语气里牵着抹讥讽……许桑轻晃酒瓶,听着酒液摔碎在瓶身上,轻挑眉,“你信吗?”
  “我?”易承动作僵滞两秒,才恢复自然,埋头自嘲式地笑了一声后,说道:“如果我说,我还真他妈信过,你信吗?”
  察觉到丝毫不对劲,许桑隐隐侧了上半身,但手上依旧随散:“信。”
  “……”
  易承转了下脑袋,看着他,眼都不眨,隔了半天才问道:“为什么?”
  像个傻子。
  许桑轻幅度抬头,含了口酒,吞咽后回答:“是个人,总得怕点什么。”
  歪头轻笑,易承伸过酒瓶跟人碰了一个,清脆的交撞声响起时,他说道:“所以,你怕什么?”
  一瓶到了尽头,他放下酒瓶,手指刚摸上最后一罐,手背便被覆住,而后淡淡的温感落下,许桑眸光微冷,从酒罐上挪眼,看进他眼里:“我怕你喝死在这……”
  易承轻拧眉,想抽走酒,可手背被按着,挣扎不得,他不免一笑:“放心,喝不死。”
  僵持良久,许桑依旧没放手,冷声:“你醉了。”
  言语间,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何时沾上了暗暗的躁意。
  被光刺到般,易承微眯眼,目光在此落在酒罐上交叠的手时,他轻声:“许桑。”
  很轻的一声,他染着酒意的嗓音格外低沉,许桑按捺住耳垂的痒意,应道:“嗯。”
  “你说,垃圾桶里,依旧能盛开玫瑰。”
  许桑垂眸:“我说的。”
  易承抬眸,声音被风吹乱了般,带着细微的颤意:“我怎么没见过?”
  回视。
  几秒后,许桑皱眉,骂了句脏话,“怎么,没见过,就不相信?他妈你不是怕鬼?那你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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