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什么?
  陆野愣了愣。
  然后,他脚步一转,朝着顾家庄园的主楼走去。
  第33章
  陆野进门时, 整座大宅里的佣人都在来来往往地忙碌着,整理宾客离开之后的宴会厅。
  地上有翻倒着水晶杯和酒液,精心打理的花材落了满地的花瓣, 桌上摆放的餐盘里只剩下残羹冷炙。
  有佣人站在两层楼高的楼梯上擦洗水晶吊灯, 没有一个主人家在场。
  他来这里做什么?
  整个顾家,每走三步就会有一个佣人经过, 肯定不会让主人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走丢, 像下区那些溺死在街边的醉汉一样。
  陆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井然有序,并不需要他。
  更何况, 偌大的一座大宅, 他只进过大厅。
  陆野脚步停下, 视线穿过一个个佣人时, 他看见了那座楼梯里的豹子。
  雨林造景里一片安宁, 其中一只花豹在树上睡觉, 粗壮的尾巴垂落在枝叶间,惬意地卷着尾梢。
  而另外一只,陆野认得, 它很喜欢顾砚修, 像只大猫一样喜欢贴着他。
  它趴在雨林造景的底部,朝着楼下的方向, 用厚重的爪子一下一下地刨着地面, 时不时用鼻子闻一闻,看起来专注极了。
  像是动物之间的心有灵犀,陆野居然一眼看出了它的意图。
  它对土地并不感兴趣,也没有钻洞栖息的本能。
  它朝着那个方向,似乎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看到谁。
  ——
  佣人们都在忙碌, 没人有空管陆野。
  陆野第一次下楼。
  旋转楼梯很长,穿过本该是负一层的位置,仍然继续往下。
  陆野走了一段时间,一直到快要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他隐约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松木气息。
  他像是进了那片广袤的森林,可他穿过玻璃拱门,却是在海里。
  他站在半空中的平台上,整个大宅的负二层都是一片海。
  列阵的鱼群在他头顶巡游,几只蝠鲼像张开翼展的大鸟,在他头顶落下波光粼粼的阴影。巨大的鲨鱼在半空摆动尾鳍,有水母成群结队地浮动着,灯光穿过它们的身体。
  巨大的深蓝隔着分子玻璃,像天空一样从四面八方展开。
  而深蓝之下,顺着玻璃楼梯再往下走,海底的大厅像是孤岛,摆着一座孤零零的沙发。
  陆野看到了顾砚修。
  他在海底,安静地蜷缩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似乎为了保证珊瑚群的生长,这里的光线并不明亮,海水的波光一层一层地落在顾砚修的侧脸上。
  他看起来像是生在这片海域里的人鱼。
  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大海的潮汐声,陆野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他顺着楼梯往下走。职业车手对自己四肢的掌控已经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可他从来没这么小心过,从前在山崖上漂移过弯的时候也没有过。
  他走下海底,踩过金属的地面,停在沙发旁。
  这里的环境是恒温的,但顾砚修只穿了一件丝绸衬衣,领带解开,在这座偌大的空间里看起来太单薄了。
  陆野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就在外套即将盖在顾砚修身上时,顾砚修醒了。
  漫天的波光在瞬间倒映在他眼睛里。
  陆野也在他眼睛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
  “好看吗?”他听见顾砚修这样问他,嗓音是酒后沙沙的质感,像是有海浪拍打在陆野的心尖上。
  他盯着顾砚修,愣愣地点了两下头。
  ——
  顾砚修是有点喝醉了。
  他这两天风头太盛,给他敬酒的人不少,很难招架。
  所以应酬过一圈之后,他提前交代好了阿尔伯特,就自己下楼来躲清静。
  这是他惯用的办法。
  他年纪小一点的时候,祝欣柔刚来顾家,一来就养死他的一条旗鱼。
  那条旗鱼他养了三年,生物指标非常稳定,要不是祝欣柔弄坏了喂食装置的话,活到现在估计能长到一倍半的大小。
  顾砚修感觉很可惜,特意提醒了祝欣柔一句。
  结果这句话传来传去,渐渐传得人尽皆知,说顾家大少爷不许任何无关人等靠近他的海洋馆。
  顾砚修觉得这个谣言挺好笑,不过胜在方便,有了这句谣言,海洋馆里比从前清净多了。
  他也就乐见其成,假装没听见这句离谱的话。
  顺便在必要的时候,享受一下这句谣言带来的好处。
  他在海洋馆里休息了一段时间,谁知道看着鱼群游来游去,酒意渐渐上头,居然在这里睡着了。
  再睁眼,陆野就在眼前。
  客观来说,祝欣柔的这个孩子继承了他们夫妻两个全部的优点,长得确实很不错。
  他背着光,高大安静地站在那儿,眉眼五官就足够赏心悦目。
  在他身后,顾砚修养得最漂亮的那只鲨鱼缓缓游了过去,健壮的尾鳍在海水里有力地摆动。
  太漂亮了。
  顾砚修欣赏地看向那只鲨鱼,忍不住询问在场的另一个观众。
  “好看吗?”
  ——
  陆野点过头,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
  明明环境里只有很淡的酒味,却好像喝多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他飞快地错开眼睛,像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偷。
  然后,他听见顾砚修轻轻地笑了。
  很愉悦,很轻快。带着轻微的醉意,笑声从他喉咙里轻飘飘地散出来,他的胸膛也跟着起伏,让陆野看了一眼,又不敢再看。
  他看见顾砚修弯着眉眼,海水的波澜在他眼里碎成了浪花。
  他看出来了,他一定看出来了。
  至于看出了什么,陆野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像一台被吊装起来的发动机一样,被拆开了,隐秘的心思像纵横交错的管线,在对方的笑声里一览无余。
  而那台发动机还在运转,嘭嘭地在他胸腔里乱跳,完全失去了控制。
  然后,他听见顾砚修开口了。
  “她叫塔拉,是从大西洋来的姑娘。”
  陆野愣了愣。
  “嗯?”
  然后,他看见顾砚修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朝着天空中指了指。
  “她被生物研究院救回时,还是一只刚离开母亲的幼崽。研究院承担不了养活她的费用,她才被送来这里。”
  只见顾砚修笑着,目光温柔。
  “她很坚强,靠着自己活了下来。”
  陆野在混乱的呼吸里拼命稳定住心神,顺着他的手指往天上看。
  一只巨大的鲨鱼从他们的头顶而过。
  “只是可惜,大西洋现在已经不适合生存了。整个蓝星,都找不到她可以去的地方。”
  鲨鱼游来游去,顾砚修眼里的光芒也微微闪烁着。
  陆野感觉,整片的大海都属于他的眼睛。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嗯。”
  ——
  这天晚上,顾砚修看了很久的鱼。
  他之前倒没发现,陆野是一个这么好的倾听者。
  他不说话,就在旁边。偶尔某一条鱼从他们的头顶游过,顾砚修说起它们,他就安静地听,看起来比顾砚修还专注。
  后来,顾砚修都忍不住看他,结果正好撞上陆野的视线。
  嗯,海洋馆这样的光线,谁的眼睛看起来都很深情。
  短暂的对视后,顾砚修后知后觉地笑了笑,抱歉地说:“我是不是话有点多了?晚上客人太多,没办法,多喝了两杯。”
  陆野却立刻回答他:“没有。”
  再后来,顾砚修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第二天醒来,他身上整齐地盖着羽绒被。贴身的佣人就在旁边,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换洗的衣物和醒酒的甜汤。
  他坐起身,羽绒被从身上滑下,露出了盖在底下的一件衣物。
  很陌生的外套,一件布料极度耐磨的黑色冲锋衣,没有任何标记和logo,安静地搭在他的身上。
  果然喝酒误事。顾砚修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拓荒者峰会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很快又回到学校,继续完成高三的课业。
  他那天在媒体面前说,自己要回学校准备学年成绩,也不全是开玩笑。
  毕竟除了他的那些学术和科研资料之外,整个中学阶段的成绩也需要提交给拓荒者协会,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
  只是对顾砚修来说,学校的功课都很简单,不需要花费时间复习。
  他缺了一周的课程,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接受乐团的邀请。
  他记得之前来请他的是个低年级的学生,不过这回,来邀请他的是负责校庆晚会的校办主任。
  “顾同学的琴弹得实在是好,好多同学都在推荐你呢!”主任很热情地说。“这个钢琴手呢,我们也换了好几个,不过都不太满意,老师就只好来麻烦你,看能不能耽误你一些时间,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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