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顾砚修淡淡应了一句:“谢谢阿姨。”忍了忍,还是微微偏头,打量了一下祝欣柔。
她其实还有些憔悴。陆成风去世的消息传来之后,她哭了好几天。
当然,不是哭陆成风,而是因为陆成风的死上了新闻头条,把正在参选蓝星议员的顾诣送上了风口浪尖。
所有媒体都在关注那个尴尬的孩子会被怎么处理,顾诣第一时间赶去国会,今天都还没回来。
祝欣柔吓得在家里直哭,生怕惹出麻烦,顾诣会停掉她的信用卡。
直到前两天,她大张旗鼓地去港外iv区接回了那个孩子,风波才暂且平息。
但是现在,她心虚什么?
对上顾砚修的视线,祝欣柔视线有些躲闪,立刻换了个话题:“今天考试顺不顺利呀?你在公司里忙了一个假期,应该没有耽误功课吧?”
祝欣柔从不会这么积极地找话题。
顾砚修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抬眼看向她:“祝姨今天才从港外回来?”
祝欣柔表情一顿,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尴尬。
“啊……是,我想你也是看过新闻了,那边的事情是有点麻烦,就多耽搁了两天。”
仍然只字不提她的那个孩子。
顾砚修的脑海里又响起了布兰登一惊一乍的声音。
难道那个人,真有什么值得遮掩的?
眼前莫名闪过那只又冷又深的黑眼睛,顾砚修转头,掠过祝欣柔,直接看向了旁边的阿尔伯特。
“开饭吧,今天加一套餐具。”
语气平淡,却又不容置喙。
到底有什么猫腻,他亲眼看看就好。
祝欣柔肉眼可见的慌了。
她连忙迎上来,笑得勉强,挡在顾砚修面前。
“呀,不用这么麻烦!那小子才从下区来,什么礼节都不懂,弄来也是碍眼。阿姨几天没见你,感觉你都瘦了……”
顾砚修淡淡一笑:“不麻烦。”
祝欣柔噎住,更尴尬地解释:“而且……而且他孤僻得很!很怪!不爱见人也不说话,身上脏兮兮的,一股怪味。砚修啊,我知道你爱干净,不然……”
祝欣柔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瞪圆了眼睛,惊讶又心虚地抬头,看向顾砚修的身后。
怎么了?
顾砚修回身,猛不迭撞进全息影像里的那双,浓黑而生冷的眼睛。
雨林造景里还在下雨。
乌云卷集,雷声微弱,闪电的微光里,两只美洲豹抖擞着玫瑰状斑点的艳丽皮毛,发出对陌生人威胁的低吼。
玻璃幕墙对面,大门敞开,高挑瘦削的少年沉默的站在那里,杂乱的刘海遮住眉眼,露出瘦得锋利的颌骨,和干裂的浅色嘴唇。
顾砚修的目光顿在那里。
只见那个少年嘴角渗血,脸颊乌青,留着被殴打过后的清晰指痕。
触目惊心,显得他的皮肤苍白得过分。
第3章
一阵短暂的沉默蔓延开来。
顾砚修也在此时,看见了那张被无数媒体猜疑揣测的脸。
是一张帅得很出众的脸,或许是因为瘦,所以显得锋利,刘海遮住了大半眉眼,但一眼就能看出,绝对和顾家人的长相不沾边。
刚才祝欣柔说的话,他应该全听到了。
可他居然没有任何情绪,一双眼睛像不通人性的犬科动物,越过顾砚修,直视着祝欣柔。
“我的证件。”
他打破沉默,变声期的嗓音像车轮碾过的石子路。
祝欣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直勾勾盯着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恨意。
什么证件?
顾砚修本来就意外,听见他的话,有点疑惑地转头看向祝欣柔。
祝欣柔瞬间换了一副表情。
“陆野,你这个孩子真是没礼貌,说了让你安分点,又不打招呼就乱跑!”
她一边说话,一边偷看顾砚修的表情,几步走到陆野面前,在他肩上重重搡了一把。
陆野被推得后退半步,整个身体也随之转向了顾砚修。
“还不快来跟少爷问好?”祝欣柔责备他。
……什么少爷。
以顾砚修的教养,少爷这个词实在有点滑稽。
但是不等他说什么,祝欣柔已经像赶羊一样,推着陆野朝他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数落陆野。
“砚修你别在意。这个孩子本来就孤僻,这几年更是跟着他爸爸在下区学坏了,简直就是个小痞子。陆野,你身上怎么还那么大味道?我不是早让你去把那些破铜烂铁的味道洗掉吗!”
陆野也不出声,面无表情地耷着眉眼,被推一步就走一步。
他走近了,顾砚修也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皂香,带着冷冽寒凉的金属气息和淡淡的机油味。
对于二十年前就淘汰了这类重工材料的港内区来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陆野的影子也被推搡着,一步步压向顾砚修。
他太高了,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甚至比顾砚修还高出一点。
高瘦坚硬的身体逼近,顾砚修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推搡着陆野的祝欣柔立刻停下。
“你看吧,少爷都被你熏到了,还不快点道歉!”
她刻薄到声音都尖锐了,手一抬,居然押着陆野的后背,就要按着他给顾砚修鞠躬。
“真是太没礼貌了!”
顾砚修皱眉,立刻抬手:“不用。”
他话都还没说,祝欣柔这是干什么?
演戏一样,好像他什么恶毒大反派,那种狗眼看人低的炮灰公子哥。
停了停,顾砚修又补充:“也别再叫少爷。”
结果祝欣柔一听,脸上的嫌恶顿时变成了感激,居然又在陆野的后背上重重按了一把。
“少爷原谅你了,还不快谢谢少爷!”
顾砚修:“……”
他刚说什么来着?
看他皱眉,祝欣柔立刻笑着改口:“对对对,不该叫少爷,以后该叫哥哥了。”
像是顾砚修给了她多大的恩典。
不过幸好,刚才还被轻而易举地搡来搡去的陆野,这回脊梁骨有劲得很,祝欣柔按了好几下,都岿然不动。
可却没见他使劲。耷着眼,微垂着头,身形倦怠。
还真像个故障的机器人。
顾砚修正要收回目光,忽然,面前的陆野抬起了眼。
过于黑沉的眼睛,扫过顾砚修的脸,没作任何停留,再次看向后头的祝欣柔。
“证件。”他重复了一遍。
祝欣柔的表情明显挂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顾砚修的反应,这才狠狠瞪向陆野。
“真是一根筋,我有说过不给你吗?”
然后,她立刻转头,向顾砚修赔笑:“砚修,快先去吃饭吧。阿尔伯特说你晚上还有一节马术课,不要让这小子耽误了。”
顾砚修看了一眼座钟,距离马术课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反正知道了祝欣柔遮掩的原因,也不好草率地插手别人的家事。
顾砚修没再关注陆野,略一点头,就转身去了餐厅。
长廊尽头,守在门口的佣人有序地拉开两扇大门。
水晶灯熠熠生辉,大门打开又合上,隔绝了他和门外的一对母子。
——
“你不是要证件么,还在发什么呆!”
祝欣柔暴躁的声音响起。
她面前,陆野站在那儿。在餐厅大门合上的瞬间,他偏头朝向那个方向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祝欣柔开口,他回头,双眼仍旧没有任何情绪,冷得深不见底。
祝欣柔最讨厌他那双眼睛。
既不像她,也不像他爸爸,不知道随了谁。
从小就凉薄,寡言少语得像个小哑巴,盯着她的时候又让她后背凉飕飕的,像只冷血动物。
祝欣柔不想承认自己怕他,她只觉得自己倒霉。
要是陆成风晚死几年,她也省得在这么风光的时候,把这个小子弄到身边。
她转头,从沙发上扯过自己的包,抓出一把乱七八糟的证件。
陆野的视线终于有了变化。
看到他在看那些证件,祝欣柔冷笑一声,并没有立刻递给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野抬眼。
祝欣柔满眼恶意:“还想去收容所里当孤儿,是吧?你想都不要想。顾家现在正是竞选的关键时候,没人会允许你出现在那种地方。
你在下区的户籍我已经消了,你只要想跑,我一个电话,就会有稽查把你押着送回来。”
她咬牙切齿,像是在跟仇人说话。
她也的确恨陆野。
这个孩子是她的污点,她比陆野更想让他滚到收容所去。
可是顾诣不能承担遗弃孩子的污名,也给她下了死命令,要把陆野风风光光地接回顾家。
可是祝欣柔怎么也没想到,陆野居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