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准备给梦幻小鸟的啃咬玩具,还有翠子正试图制作的益智玩具,她桌子上还摆着螺丝刀。
  “装饰,”翠子说,“装饰。”
  说了两遍!
  裕美眯眼一扫,在乱糟糟的房间
  里,精准定位到一袋像是大米袋的袋子,但里面是和鱼子一样小的颗粒。
  是没有脱壳的小米。
  是梦幻的口粮之一。
  因为放在杰的房间里,梦幻会去啄,放在柜子里,她就回去啄柜子,于是只好放在翠子的房间。
  “多吃杂粮有助于身体健康。”翠子说。
  “你多久会做饭了?”
  “最近。”
  “煮米要加多少水?”
  “……”
  天才如她,竟然不知道!
  “你偷偷养鸟了吧,或者鸡?”
  第13章 倒在床上开门抢劫。
  人,是由过去的每个瞬息所构成。
  所以,明知道养宠物对翠子有帮助,裕美却从没提出过,她总会想起那个嘈杂诡异的夜晚。
  双亲、两个孩子、一个宠物,重组起来的家庭却与杉本家有同样的配置,像是有冰凉的蟒,缠绕着挤压身体,不好的预感将她挤到窒息。
  她正站在杰的房门外,等翠子出来。
  虚掩的门打开,翠子的肩上站着一只小鸟,见到她,就往翠子头发里躲。小鸟比巴掌还小,与那只能把人扑倒的拉布拉多犬差别极大。
  迎着灯光,翠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地在观察她,牙齿划过嘴唇上的死皮,看样子是在纠结——既不想戳痛她的伤心处,也不想失去宠物。
  翠子在尊重她,她也想和翠子保持尊重与信任的关系。
  尽管一开始想要将翠子绑在身边,但她知道,翠子是羽毛闪烁着光泽的飞鸟,难以停留,越是逼迫,就越容易产生隔阂。
  她也必须克服恐惧,不能一直困于二十年前的那天。
  “真的很喜欢?”她问。
  “嗯,喜欢。”翠子点头。
  “具体是喜欢它们哪点呢?”
  翠子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很久,没有半点停顿,就给出答案。
  “因为她是完全属于我的,”她说,“我不想受到约束,所以我认同人都是自由的,但小动物不一样,她们可以完全属于我。”
  然后被她私藏。
  之前杰说起,她才发现“独属于自己”对她的吸引力有多大,就像是ufo轻松吸走地球人,而她在英雄救走其他人后,还死皮赖脸地留在飞船上,就为了吃合口味的精神食粮。
  但杰口中的锚点,不扎根于他物的锚点,她还没想好是什么。
  不过不着急,反正杰也只是懂大道理,他肯定也不知道。
  平局!
  “翠子,生命不分高低贵贱。”
  裕美的话拉回她的思绪。
  “你养小鸟养得很好,饮食、玩具之类都考虑到了,这很好,但生命都是自由无价的,不能说她属于你。”
  “那为什么我们能吃普通动植物,却禁止吃人类和保护动物呢?”
  她抬手摸梦幻的脑袋。
  “我以为,他们一个是同类所以地位高,一个是稀有所以代价贵?”
  “这是因为人必须吃东西才能存活,在无奈之下,才做出价值判断……”
  裕美耐心地跟翠子解释。
  砰!梆!
  重物落地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像是整个餐桌都翻倒,紧接着是碎裂声,餐具碗筷应声破碎。
  翠子往楼梯的方向望去,裕美拉她进房间,带她一起打扫卧室。
  过了一会儿,隔着紧闭的门,她们听见杰的房门开启又关上,又等了一会儿,裕美才离开,走之前她嘱咐翠子不要瞎掺合。
  翠子点头,照平时的作息洗漱完毕,等整栋房子变得安静,大人们都入睡,她去敲杰的房门。
  她实在好奇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她说。
  “……什么事?”杰没有开门。
  “来看你。”
  一分钟的沉默后,把手处传来清脆的声响。
  是门上锁的声音。?
  翠子叩门两声以示不解。
  “……就算这样,你想的话,还是会撬锁进来吧。”隔着门板,杰的声音显得沉闷。
  她确实干过这种事,但不是每次。
  “如果你想。”她说。
  取下两个别碎发的钢发夹,掰开它们,变成不同大小的“l”形。室内房门常用的卡巴锁,靠这种手段就能打开。
  半跪在地上,视线与锁孔齐平,用了十多年的锁口摸起来冰凉,表面有些微起伏的深色锈渍。
  捏住一根钢夹伸进锁孔,她仔细感受其中的软硬弹度,指节时不时微微发力。
  锁孔里的弹珠一一分开,断续传出咔嗒声,微小的,但穿透木门板,传递到另一个人心里,如锁芯一样逐渐被打开。
  杰背靠着门,单手捂着脸,指腹下的皮肤敏感发麻。他想,他不希望任何人看见他现在的状态,但翠子这样做,他也没办法……吧?
  最后一个动作是旋转,透亮的开锁声后,翠子压住门把手,推门向里。
  杰站在她面前,向她伸手。她搭上去,扶着膝盖站起身,抬头,杰的左脸进入她的视野。
  从颧骨到嘴角,有一大块紫红色,嘴皮被牙齿磕破有一小道红色裂口。
  “你竟然没打过叔叔!”
  那个几乎不运动的中年男人!
  “我没动手。”
  “为什么?”
  “……”
  不使用暴力需要被问为什么吗?
  “喂。”
  脸颊一抽,杰捉住翠子的右手,她不安分的爪子戳中他脸上的伤口,在看见他吃痛后,还眼神亮晶晶地笑。
  好吧,翠子一直是个坏家伙。
  “所以你是自愿被打的?”
  反手拉住杰,把他拉到床边,又推他坐下,翠子站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左右打量伤口。
  “你好奇怪,下一版耶稣受难记该让你来演。”
  如果是她的话,只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句话,最开始出自《汉谟拉比法典》,翠子认为是在强调报复的“公平性”。之后《圣经新约》马太福音卷中有引用,只是下一句就教人,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要连右脸也转过去给他打。
  不理解。
  杰就像这些经文一样难懂,而她试图翻阅。
  “为什么任由他打你呢?”就算不动手,阻止也不是难事啊。
  再一次制止翠子戳他的伤口,杰把她的两只手都攥住。
  “偿还。”他说。
  然后翠子再问他什么,他都不答了。
  从小,社会与家庭就告知他,父母给予他一切,所以要服从,要报恩,要任其所为,连乌鸦都知道反哺,不孝,就是不忠,就是歪门邪道,就是畜生不如。
  他不想让这种想法影响到翠子,她就像一面镜子,会反过来映照一切,而且她已经足够“裕美唯粉”。
  他只不停转移话题,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还捏着人手不放,惹得翠子拿头撞他,还试图上脚。
  过家家式的打闹,止于他们一起侧倒在床上。
  温暖柔软的棉被里,杰从后面抱着翠子,二人的鼻尖充斥着同样的香气,无花果的甘甜混合红苹果的酸涩,他们用的是同一瓶洗发水。
  “你要不要留下来?”他嘴里蹦出一句。
  “啊?”翠子想要继续反击,但被按住手脚。
  “……定制了个抱枕,工期拖延了。”?
  她抱起来像抱枕吗?不可能吧,虽然她不爱运动,但也不怎么爱吃正经东西,进食就像做任务一样敷衍,算不上瘦,但也胖不起来,怎么可能抱起来像抱枕?
  她真诚建议:“你可以找裕美要个多余的枕头。”
  回应她的是腰间逐渐收紧的手臂。
  “……”
  也行吧,杰的床确实宽敞一点。
  因为觉得常用的东西放床上方便,她拒绝裕美给她整理床铺,她床上能睡的位置还是只有一点,常常在睡着后踢几本书落下床,把自己吵醒。
  就这样蜷着,安静带来的困倦之中,她想起杰回答的词。
  偿还。
  是用自身肉。体的痛苦偿还他的父亲。
  偿还什么呢?
  这像是她不理解的利他行为,而且明明让她戳戳都不愿意,怎么不利她呢?
  温热的水汽透过发丝,触到后颈,有人在身边近距离呼吸的感觉很奇怪,有点湿润,有点痒,背后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触碰。
  她觉得她也可以尝试一下利他或她行为,看看其中有什么可取之处。
  平静的日子,如同今夜一样流逝。
  不管夏油胜有多反对,杰还是在第二年四月,入学“宗教类专门学校”。
  而翠子
  成为游手好闲之徒,她要等九月份才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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