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这两个婆子语气中夹枪带棒,是丝毫不怕父亲以退婚做要挟。
我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氏世承爵位,萧老爷又是身居沙场护国有功的武平侯,门楣高出太师府不知几许。
可当初同太师府结亲却也是老夫人乐见的,一是萧流若要门当户对只能向上求娶公主,从而毁去前程。二是老夫人害怕圣人猜忌,才选中了太师府这样一个所谓的清流门户家的女儿配给萧流。
可结亲的当下欢喜,之后却不再是。
我十二岁帮母亲管家,十四岁与萧流议亲,一直到十七岁还被母亲留在家中。
被拖大了年纪的不只是我,还有萧流。
萧老夫人心中早已对我不满,奈何我言行谨慎,让她挑不出错来,只能将仇记在整个太师府头上。
之后又出了嫡妹夺姐姐亲事这样的丑闻,同这样的人家带上关系,萧夫人自觉是掉了萧家颜面的,奈何萧流对刘婉晴喜欢得很,宁愿忤逆自己的母亲也要同刘婉晴定亲。
一来二去,萧夫人已经恶极了刘婉晴,巴不得父亲这边主动提退亲。
而刘婉晴在先听到退亲两个字时,整个人还是懵懂着的。
一直到在旁边扶着她的霜儿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后,刘婉晴神色惶恐起来,随即哭着冲了出来,在父亲面前跪下叩首。
「父亲,女儿与萧郎是真心相爱!女儿不愿与萧家退亲!」
父亲先前的举动本意是以退为进,就算是萧家不挽留,至少保住些太师府的颜面。
可刘婉晴这一招,却真真称得上是将父亲的颜面一块拽了下来往地上踩。
我在边上看着正精彩,蓉儿适时递来一捧瓜子,我俩坐一块嗑了起来。
「你…你…」父亲气得指着刘婉晴的手一直在抖,好半天后才顺过起来:「你这不知羞耻的孽障!」
说着,他对周遭的婆子们一并吼出声:「还愣着做什么,把她带去祠堂关起来!」
随后他又打发走了萧家的婆子。
周遭看热闹的人群见状也逐渐散去了。
我听着一群人都走远了仍旧津津乐道:「想不到这太师府家的二女儿竟是这般不自爱。」
「是了,从前还都说她名声好,最得太师夫妇宠爱,你说说她又是何必这般轻贱自己,图什么呢?」
图什么?她自然是害怕失了与萧家的这门亲事就要被父亲送去苏丞相侄子的房中。
那样才是真正从云端掉至了地狱。
比起这一些,脸面还算得了什么?
刘婉晴算是想明白也豁出去了,只可惜她始终缺了点脑子,如今场合不对,她让好面子的父亲下不来台,自己又能得什么好果子吃呢?
第16章
刘婉晴被罚得不轻,就在我以为总算能清净些的时候,却又与她遇上了,倒是我低估了刘婉晴要恶心我的决心。
她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跪了一整夜,腿脚都称不上利索了,还要在第二日我出门前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到我的院子门前来堵我。
「昨天有仆人看见了,你是从肖二的车上下来的。」
我断然没想到,从刘婉晴嘴里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随即又听她接着说到:「先是自己做主许婚给肖大,又跑去勾搭肖家二郎,刘雯玉,你真是这世上最不知廉耻的女子。」
她恶狠狠说着,似乎要把心中无尽的怨气发泄出来。
我见她张口闭口皆是些没营养的话,便要直接越过她离开。
经过她身边时,刘婉晴忽然用尽了全力朝我扑了过来:「刘雯玉!你等着!等你一离开,这个家里就不会再有你的位置了,你再也没机会来碍我的眼,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以后你要跪在我脚下来求我!」
我被她吵得有些受不了,正要将她推开,蓉儿先过我一步一巴掌捆在了她脸上。
刘婉晴愣了一会,像是不可置信,随即声调陡然拔高:「哪里来的贱婢,竟敢这般欺我?!」
「不好意思,大小姐已经烧了奴婢的卖身契,奴婢而今是自由身,想打谁就打谁。」
蓉儿挺直了背,从荷包里掏出两枚碎银扔到刘婉晴脚下,不待刘婉晴反应便两手揣回朗声道:「听闻二小姐在府中日子过得不好,还需靠未婚夫接济生活,这点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对二小姐受我一掌的补偿。」
刘婉晴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声嘶力竭朝府中护院叫喊到:「把这个贱婢抓起来!我要将这个贱婢打死!快点将她打死!」
「婉晴,你没有那样的权力妄自取人性命的。」我上前两步,轻捧起她被蓉儿捆过的面颊,指腹摩挲过她脸上肿起的指印,柔声道:「况且,若是因此误了我赴娘娘之约,整个太师府都要为你所累,你说,你会受到圣人与娘娘怎么样的处罚呢?」
处罚未必真的过重,可我的语调属实瘆人,我感觉到刘婉晴在我的掌下发着颤,掌心下移落到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别惹我生气,好吗?」
最终我还带着蓉儿顺利出了府门,蓉儿执意要去送我,说看着我出发才能心安。
我怕刘婉晴事后报复她,嘱咐她在我离开后便去投奔肖家。
而其余的小丫鬟们也已安顿好了,如今太师府中我的院里早已人去楼空。
我捏了捏眼前攥着我袖角哽咽不止的蓉儿,细声安慰了两句,便转身离去了。
待我登车时,我蓦然心念一动,直觉得有道分外熟悉的视线,正隔着些距离落到我身上。
我回过头,正好看见了长街外朝着我一个劲挥手的肖成业。
他笑得爽朗,张口说着一些无声的话,似是要嘱咐我对这里的一切无需挂心。
我心中的郁气彻底舒展开,朝他报之以一笑,随即撩开帘子安心入座了。
宋如织早在车厢里坐好了,此刻正撑着腮出神望向窗外。
她听见我进来,也只是不在意地回头瞧了瞧,随后又一动不动地看向了车窗外,只留给我一个写满别扭的身影。
一路上她都是这般状态,沉默着走神,她不搭理我,我也不主动同她讲话。
我一路上在心中盘算着等到了西陵寺之后的事。
娘娘只在西陵寺里待两个月,若我能在这两个月表现得足够殷勤,让娘娘多多记下我,等日后离寺时我便能去求娘娘为我与肖成业指婚,若是成功了,那之后的一切事便是十拿九稳了。
到那时候,小丫鬟们若是还想跟着我,便还待在我身边做我的陪嫁,若是有了心仪之人,我便将她们认作义妹,亲手为她们主持操劳婚事。
想到这里,一阵汹涌沸腾的情愫后知后觉在我心中翻腾而起。
我已能瞧见一个全然不同往日的人生,哪怕只尝到点甜头,也足以让我拼尽全力去奔赴了。
我终究能摆脱那些糟乱又压抑着的过往,为自己活上一回。
不仅是这样,我还想着肖大既然在意我,若是他日后是真心待我好,那么往后余生,我都要同这个真正爱我的人好好生活在一起。
这是我的一个优点,我惜福得很,对于能够得到的善意从不乱折腾。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我也成了与宋如织相同的姿势,唇边挂着笑,坐在了车厢的另一端托腮望向窗外。
一直等到了西陵,我与宋如织住进了同一间房面面相觑时,我与她都还不曾说过一句话。
宋如织像是在和谁闹着别扭,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气。
我虽是一头雾水,但心想终归得罪她的人应当不是我,便在整理好床榻后就枕着蓉儿一针一线为我绣出的软枕阖上眼休息了。
到了后半夜,我又被宋如织摇晃醒,就着入户的月色,我能看见她眼底的憔悴,这姑娘怕是前半夜根本不曾沾过枕头。
此刻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纠结了好大一会,才别扭着开口:「你今日离家,刘锦州就都不来看一眼?」
「我与他关系不好,他来不来我都不在意。」我说着,抬手掩住口打了个呵欠就又要躺下了。
「等等。」宋如织见状连忙将我捞回来:「我还没问完呢!你跟我讲讲,刘锦州他近来在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有些脾气上来了,整个人裹住被子朝后一翻,便又滚回到床榻上。
宋如织不死心,还在身后攘着我,被我挥着手臂拂开。
「真不知你长得人模人样,是怎么瞧上他的。」我将头闷进被子里嘀咕一句。
宋如织倒是沉默了好一会,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在我又要再度睡过去时,便听见她干巴巴的声音响起:「就…从前只是有些在意,后来身边人都跟我说他好,我又得不到,便成了执念了。」
她听起来有些心烦意乱:「反正感情的事不就是这样乱七八糟,况且少年人最爱瞎折腾,我也是折腾我自己,偏偏去想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