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裴晨洋被打得脸上挂了彩,他们才终于发怒,结果发到一半就被裴勉冷淡应付回去了。
  心里有鬼的人底气不足。
  裴勉正式出道后,村里消息灵通的人都说裴家有人当明星,之后肯定要过好日子,但左等右等,等不到这个全村的“光荣”回家。
  “这就是白眼狼啊,白养他这么多年!”
  “这可不行,你们夫妻俩可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起初只是一些微小的传言,后来越滚越大,只不过那些裴勉都无所谓。
  他已经改名出道了,队里还有个极其不安定的因素,大家人心不齐眼看着摇摇欲坠,区区一点流言又算什么呢。
  直到他出演的一部剧意外爆火,那阵子大街小巷都播放着那部剧的片头曲,还有各种宣传海报刊登。
  裴丘沉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
  “喂,哥,好久不见。”对面传来粗哑的青年声音,“你现在发达了,可没有忘记家里人吧?”
  第五十九章
  裴晨洋的再度联系就像走上一根危险的钢索,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当时的裴丘沉没得选,组合里他是队长,人气最高,媒体肯定愿意在他正当红时爆出一些大料——不管真假。
  况且在那帮村民眼里,你如今过上好日子,却没有给村子做出半点贡献,好处捞不到,自然要狠狠踩你一脚。
  不然也不能有那些琐碎的流言传出。
  哪怕不是亲生的,“孝”字当头一把刀,总能挑出你的不是来。
  裴丘沉在电话里答应了裴晨洋的要求,往他的银行卡里转了几万块钱,一周后主动联系裴晨洋,在一家私密的小酒馆见面。
  许久不见,裴晨洋的脸瘦下去,眼神更加浑浊,一身衣服像在泥水里浸过,说不出的不净,险些被拦在门外边。
  还是唐黎和老板关系好,早就打过招呼,才把人放进去。
  裴晨洋一坐下就翘起二郎腿,一双鞋,鞋面上全是泥和灰。听说他是来新巷打工的,在工地。
  他看着裴丘沉就面露挑衅。
  裴丘沉没有搭理他,顺着桌面推出去一张卡,“我每个月会往这张卡里打钱,但有一个前提,这钱是给爸妈的,密码我也只会告诉他们,之后如果他们要给你,是转账还是现金,我都无所谓。只一点,你来找我要钱,不行,钱我只给他们。”
  “用得着这么麻烦?”
  “是的,不然钱我可以不给。”
  裴晨洋没想到,裴丘沉会这么大方。本来他只是缺钱,又被狐朋狗友撺掇才想到这么一出。
  裴丘沉这样,反而让他挑不出毛病。
  “等过段时间我有空,会回一趟村里。”裴丘沉说。
  裴晨洋眼一眯,“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他妈告诉我现在可不怕你。”
  裴丘沉抬眼,眼球漆黑得发亮,不禁让裴晨洋从座位上坐直了些。
  并不是不怵的。
  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堂哥,他从来没有看透过。
  就像他本以为自己开口要钱,对方一定会愤怒阴冷地质问他凭什么,这样他就可以随便找个电视台或者记者,将事情闹大——
  可是裴丘沉没有给他机会。
  他很爽快地转了钱,现在又商量着,想要继续给钱。
  “我只是想回家看看,顺便看看村里各位都过得怎么样。”裴丘沉说。
  裴晨洋更加怀疑了。
  随即裴丘沉话锋一转,“网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对我不是很友好。”
  裴晨洋露出了然的神情,随后得意洋洋起来,“你就直说,是影响你赚钱了吧?”
  裴丘沉沉默了。
  裴晨洋更加笃定,一定是这样!所以裴丘沉才想要回去,挽回自己的名声!哈哈!
  之后裴丘沉说了每个月往卡里打的数目,他立刻顾不上其他。
  “可以,就照你说得那么办。”
  裴丘沉划掉了自己账上大部分钱,甚至还提前预支了一笔。回村那天他包了几辆车,大包小包,十分夸张地进了村子。刚到门口,便有人来瞧热闹。
  裴丘沉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回来,但这条路一直如此,土腥味灌入鼻腔,他曾发誓要永远离开这里。
  如今却主动回来。
  那天村里一派热闹,裴丘沉请了当地的几位手艺很好的老师傅给做饭、摆宴,挨家挨户送了礼。
  这帮村民平时市侩,不是真的图别人家产,只是爱贪小便宜,很快裴丘沉的口碑在村里变了一番。哪怕他过年不回家,都有人传,那是工作太忙,月月给家里人打钱呢!
  踏进熟悉的泥瓦房,在这里多呆一秒,裴丘沉都不舒服不自在,但他忍下这样的不舒服不自在,亲自去见了裴晨洋的爸妈。
  他们都老了。
  比以前老,今后也将一直老下去。
  裴晨洋的爹和裴晨洋简直一个德行,靠在床头,一条腿踩在床沿上,另一只耷拉下来,手里叼着根烟,“肯回来了?行,我都听老二说了,你能迷途知返,现在也还不晚。”
  裴丘沉是想笑的,可在镜头前笑多了,私下场合里他便总板着一张脸。周钰说他和世界上所有人都有深仇大恨。
  是的。
  他最恨的是此刻他站的这片土地,和眼前的人。
  他们自以为是掌握住了把柄,可以随意拿捏裴丘沉。他们把他养大了,别管是用什么方法——总之他活着,并且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只是在这光明里沾一点点光。
  有什么不对?
  酒席上裴丘沉挨家挨户敬了酒,把每张脸都牢记于心,“我不会说话,只能喝酒,这些各位这么多年对我爸妈、弟弟的照顾。”
  吞下去了。
  辛辣的白酒挑断神经,一下下尖锐刺着疼,提醒他为什么站在这里,说这么一番话。
  后来他离开,村子里的人果然把主意打到裴晨洋爹妈的头上,说他们家出了裴丘沉这么出息的儿子,今后都是享福的命,说老大的房子、钱都归你了,唯一留下个儿子还要给你养老送终,说裴老二你做人别太贪啊,你儿子每个月孝敬你那么多零花,你肯定特别有钱,这顿你请!
  有了钱,裴晨洋更肆无忌惮,也觉出村里人的贪得无厌,一家人干脆卖了看房子,直接在城里安营扎寨,每个月靠裴丘沉打来的钱还房贷。
  ##
  “每一笔钱,都有流水记录。”裴丘沉说,“还有通话,我也都有录音。”
  裴丘沉三言两语讲清楚自己家的情况,把这些事说给凌脉听,他当然不会再为这些事而痛。
  凌脉却不能。
  凌脉眼红了一圈。
  “我不会让他们白拿我的钱,”裴丘沉说着一顿,“还有我爸妈的钱。”
  凌脉想在裴丘沉怀里大哭一场,不管丢不丢人,可还是忍着,脸都憋红了,一眨眼就要落泪。
  “他们怎么敢……再找你要钱的!”
  “他们没办法了,裴晨洋已经把他们那栋房子抵押出去了。”裴丘沉说。
  凌脉愣了愣,泪水顺着脸滑下来,自己都没察觉到,“什么、什么意思?”
  “他在赌博。输了,自然要有东西还。”裴丘沉的眼睛里没有波澜,专注给凌脉擦掉眼泪,结果越擦越多。
  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理智到近乎冷酷,而凌脉则是全然感性的。
  早在一开始裴晨洋找他,裴丘沉便托人查了,裴晨洋好些年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来新巷打工认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一开始只是玩牌,输了钱又被工地开了,才来找裴丘沉要钱。后来裴丘沉每个月固定打钱来,他胆子越来越大,经人介绍去到地下钱庄。
  钱是怎么也赚不完的,却是可以输光的。
  上一次裴晨洋那么急,也是因为他还不起债了。
  他甚至去找他妈帮他要钱。
  如今二老都上了年纪,还是溺爱自己唯一的儿子。不溺爱也没办法,房子都被抵出去了,眼看就要露宿街头——
  那是裴丘沉最后一次往那张卡上打钱。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所以这次他们也认为,只要说些好话就能和往常一样,要出钱来。
  殊不知这都是明码标价的,裴丘沉给出去多少,一笔一笔全都记得。
  他不要以钱换钱,也不需要偿还,只要这帮人不好过。
  周钰说得没错,他和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仇,招惹他的人,他从来没想过以牙还牙,他还想把他们踩进泥里。
  但报复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快感,裴丘沉想过尘埃落定的这一刻,自己会有什么感受。
  应当是什么也没有。
  ——但是有凌脉在。
  他忽然有了其他感受,以前从没有过的,新奇的、陌生的滋味,他有时候会害怕,自己变得不受控,却忍不住沉迷,想要更多。
  不然在他的计划里,他应该还会再拖一阵,才会彻底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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