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喧闹的场景,正是《箱子》想要的高潮。
小玉开道,李襄护航,林荫藏在队伍里,随时等着抢夺祭品,逃之夭夭。
然而,始终面目亲切的司仪,在最后时刻扼住了林荫的脖子,让单纯信任他的大学生,遭到当头棒喝。
司仪的面具在挣扎中落下,露出了幕后主使的容貌。
他笑得狰狞,只道:“多谢你把箱子送到了我手上。”
火焰照亮的字迹写在祭祀幡符之上,林荫的视野里全是传承千年的惶惶祭文,回荡耳畔。
正如李司净的梦,正如现实与幻觉交错的残忍血腥。
所有的阴谋与屠杀,在这一刻揭开了面纱。
只等着箱子丢入祭祀的大火,烧尽证据,就会无事发生,风平浪静。
而林荫抱紧了箱子,哪怕距离火堆不过几尺,也要拼尽全力驳斥冷漠喋血的愚昧。
“你、做、梦。”
他会活下去,带着箱子里所有的名字,走出大山,走过深夜,走到黎明之下,打开属于逝者的箱子。
将真相与正义大白于天下。
“咔!”
李司净一声结束,惹得剧组沸腾欢呼。
持续了快半年的拍摄,总算在重头戏画上了圆满的休止符。
剩下的补拍、近景,都是轻松的工序,再也不用大张旗鼓提心吊胆的干活了。
李司净忍着头痛,去看监视器里的每一幕。
摒除了黑影的干扰,清透的绿、艳冶的红、飒爽的金、深沉的蓝,在人群攒动的吵闹祭祀里,变得格外灵动。
他在脑海里设想了数百次的景象,终于化为现实。
忍不住激动的去想:
是这个,没有错。
当初令他恐惧得不敢再想的噩梦,成为了电影里重重叠叠的光阴,记录了林荫的灵魂闪光时刻。
可是,周社不在。
李司净的兴奋,无处诉说。
如冷水浇灭的火堆,只剩散发着阴冷腐朽的灰烬,与死寂般的怅惘。
他想说他们初见的梦,他想说恐惧促使自己设计出了如此完美的场景。
这样完美的景象,给了他面对周社,袒露内心的勇气。
偏偏勇气升起的时候,没有周社的身影。
周社哪儿去了?
李司净按捺着心中焦躁,将拍摄的片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再度犯了强迫症一般,叫了剧组演员再来,补上了一些缺憾。
夜色从深夜转向凌晨,月亮渐渐下坡,即将迎来又一个天亮。
李司净终于拍无可拍,确认无误的说道:“这段没问题了,大家先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看看成片,没问题就能杀青了。”
提及杀青,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能够兴师动众,借了贤良镇祭祀队伍作为群演来拍戏,谁都怕出了大问题,没日没夜的熬。
现在好了,拍过了,结束了。
有着电影到了大结局的松弛,哪怕后续要补,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大家熬了一整夜,顿时有了精神,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好好睡觉。
李司净站在原地,忽然有着一瞬间的失神。
这样欢欣鼓舞的时刻,他应该跟最爱的人亲密分享他的一切。
可是,周社到底在哪儿?
“司净。”
一声模模糊糊的呼唤,让李司净精神一振,看向身后的土地庙。
寒风吹得簌簌,他实在没法分辨,到底是有人在庙里喊他,还是他又产生了幻觉。
李司净下意识拿起手机,拨出了周社的号码。
漫长的等待音,“嘟……嘟……”的平缓响起。
他眼里的土地庙,仍是挂着红绸、幡符。
耳畔听着等待音,脑海浮现的却是孤魂野鬼迷了路。
如果周社迷路,会喊他吗?
如果周社喊他,他是不是能够回应?
“您好,您拨打的——”
提示语被他无情掐断。
李司净忽然头痛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寒风吹了整夜,还是自己挥之不去的病症复发。
可他眼前披红挂幡的土地庙,成了一座孤魂野鬼的囚笼。
就算里面关着几千年嗜血肃杀的恶鬼,他也要放周社出来。
万年小跑过来,“李哥,道具组的问,要不要把灯片的钢管先拆了。他们看了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了……”
李司净头也没回:“你让他们拆。”
快步走入了土地庙里。
土地庙仍是狭窄逼仄。
砸碎的道具神像碎片,还没清理,乱成一片。
我只是看一看……
李司净想。
如果周社被指引到了这里,他一定会喊我……
念头一出,李司净还没停下步子,立刻见到庙宇角落蛰伏的黑沉淤泥,轰然涌上,牢牢抓住了他的脚!
那种存在于记忆里的窒息、恐慌,令他摔倒在地。
可他的后背没有感受到砸向地面的坚硬,而是失重般的坠落,像是落入了无尽深渊,在黑暗里跌跌撞撞。
“啊!”
李司净终于撞在硬实的墙,头晕眼花的找回了知觉。
周围光线昏暗,已经不像是反反复复拍摄过的土地庙,逼仄狭窄,散发着泥土与焰火烧灼的气息。
又似乎带着外公常年萦绕的烟火气。
李司净想要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
却没想到,他先摸到了刀。
周社给他的刀,依然轻而易举的被他握在掌心。
似乎察觉了他在这样的危险之地,比起手机,更需要一把利刃防身。
这不是梦。
周社说过,只要这把刀在他手里,他就能分得清梦境和现实。
可他的现实一片漆黑。
汩汩流淌的黑泥,不再拥有萤绿的色泽,仿佛蔓延而上的泥沼,要将他吞噬殆尽。
它们缠上李司净的手臂,钳制李司净的脚踝。
粘腻作呕的触感,迫使李司净骤然挥出利刃,斩除靠近的黑泥。
霎时,那些黑泥退了。
似乎畏惧着李司净手上的刀。
他像是走入了陈莱森别墅下面的未知空间,再度面对了一无所知的黑暗。
而周围却多了无数幻觉里的黑影,随时都想吞没他。
李司净谨慎的站了起来。
脚踝手腕,残留着烧灼的痛苦,唯独周社的短刀使他大脑清醒。
他扶住墙壁站稳,想寻找一条通路,手指却摸到了坑坑洼洼的刻痕。
那些刻痕边缘整齐,有棱有角。
李司净立刻意识到了,那是刻在墙上,一行一行的字。
因为在他的梦里,在他溢满恐惧的挣扎中,这些字一个一个的出现,带着光亮,差点因为他对周社深入的恐惧,彻底忽略。
如今,他对周社没有了恐惧,他的思绪格外清晰。
于是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亮起了灯光。
字迹在光里显现,正如电影的布景一般,熟悉得叫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毕竟,他在设计电影场景的时候,跟美术讨论过无的字体。
它们一定要是甲骨文或者金文,才能彻彻底底的还原他的梦。
眼前的字,正是他梦里见过的模样。
可是这样的字里,为什么会清楚的刻写着“周社”?
“司净。”
光影昏暗,有人死死抓住他的手,用李司净久违的语气,说着他曾听过的话。
“你外公难道没有告诉你,不该一个人到这儿来吗?”
第57章
大家已经收工准备下山, 场务到处找李司净的身影,惹得现场气氛逐渐焦躁。
“不要急、不要急。”
万年清楚李司净偶尔会去山路看看, 有时候又会找演员闲聊。
“我在打电话了,等一下。”
手机拨了出去,富有节奏的等候音响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接通。
虽然土地庙场地算大,人来人往,但李司净那么独特的身影,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注意到。
“刚才我好像看到李导进土地庙了……”
“可是庙里没人啊,我刚去清了道具。”
土地庙不过二十来平,逼仄狭窄,任谁走进去都能一眼看清。
当万年没在庙里看到他身影的时候, 还以为他去别的地方看场子了。
这时候李司净不见了, 全都在等着, 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
李铭书一直关注着李司净, 除了拍戏、对戏,没晃过眼。
可他没有见到李司净走入土地庙。
“李哥人不见了。之前我看李哥去了庙里, 还问了他钢管要不要拆——”
万年还没讲清楚什么钢管不钢管,李铭书已经快步向土地庙走去。
“出事了?”
迎渡寸步不离, 赶紧跟上。
两人进了土地庙,里面依然是布过阵、砸过像的拍摄状态, 一地碎片, 根本没有人躲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