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守岁他们三个连着老爷子的分儿一起守就行啦,而且子时已经过去,已经是新年了。
三个人等到天色将明,空气中雾蒙蒙的,他们怕下雪再冷到老爷子,于是伸手轻轻推着躺椅,唤老爷子起来,只是老爷子始终没有响应。
林煜感觉到有些不对,上前去摇动老爷子的身体,可老爷子睡得很沉,始终没有搭理他们。
林煜的声音紧绷起来:“老头?别闹了?我们回屋睡吧?”
“爹?”
老爷子仍旧不搭理他,也再不会搭理他了。
一直等到黎明现出一线的时候,三人才悚然的发现老爷子早没了声息。
就躺在沈锦清昨日才给他买的躺椅上,安详的去了……
第42章
老爷子去的突然,沈锦清和沈锦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加上老爷子是除夕夜走的,按照这边的规矩只能暂时密不发丧,等过了新年再操办丧礼。
这两日沈锦清有时看着盖上白布的老爷子都感觉心疼,何况林煜?
他和老爷子虽然是半路父子,但老爷子对他有再造之恩,这几年来彼此真心相待,两个人早就同真父子没什么两样了。
虽然林煜嘴上不说,但每天晚上都会去看老爷子,有时候甚至就这么枯坐在灵堂前陪着老爷子很久很久。
回来之后虽然还是什么都不说,但每晚睡觉的时候他都要把沈锦清紧紧搂在怀里才肯闭上眼睛。
今天晚上也是一样,林煜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子时了,换作平常这个时候沈锦清早早都睡着了,但这几天……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只是不想让林煜更加当心。
沈锦清背对着林煜,似乎安静的睡去了,林煜漱洗过后换上里衣,小心翼翼的从外侧躺下环住沈锦清的腰,把他轻轻拉进怀里,牢牢的拥着他直到两人密不可分。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沈锦清以为今天就要这么过去了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脖子一烫,是林煜滑下的一滴滚烫的泪珠,沈锦清听见林煜对他说:“只有你了。”
沈锦清瞬间有点忍不住了,他把手里早就被握得温热的糕模捏的更紧,猛的转过身对林煜说:“我们明天就发丧,天亮就让老爷子入土为安。”
林煜没想到沈锦清会突然转过身来,脸上的无措还没消退,和沈锦清坚定的眼神对视半响,把头埋在沈锦清脖颈上,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好。”
就在那一瞬间,沈锦清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尽数滑落,把他的肩头濡湿一片,沈锦清再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了。
只是安静的,伸手揉了揉林煜的双耳,抱住了他的头,然后滑落在他颤抖的脊背上,给深深依赖着自己的人回以一个深切的拥抱。
……
第二天沈二娘和林阿叔带着家里人过来吊唁。
他们其实年初一的时候就知道老爷子去了,欢欢喜喜来串门拜年,却接到噩耗,任谁都觉得难过,尤其是林阿叔,他算是和老爷子最亲近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林阿叔身体弱些,知道自己老大哥去世后,既伤感又伤身,一连几天看见林煜都觉得难过,可林煜看起来也颇为消沉,又觉得很担心,所以今天早上一听到沈锦清和林煜传来的消息,说是就要今天发丧于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再怎么样葬礼也要有一个长辈主持。
沈二娘也很但心的问他们:“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春节这期间发丧,实在是有点不合礼数,她有点担心外面的人会说三道四,而且,林家本家的人就是嫌这个时间人死了晦气,所以除了林阿叔今天一个人都没来……
今天就要给老爷子下葬,沈锦清有些担忧的看向林煜,经过昨晚林煜已经沉静下来了:“我和锦清,两个人昨晚商量了一下。”
他艰难的说道:“我们是想……让我父亲能早点儿入土为安。”
沈锦清听着他艰涩的嗓音下意识捏了捏荷包里装着的小糕模,又想到昨日老爷子叫他和林煜一起好好的,忽然有点悲从中来,也跟着点点头。
他知道沈二娘他们在担心什么,于是解释说:“我们不怕人说,而且也希望老爷子的灵堂上最后只有真心的人。”
沈二娘闻言心神一动,咬咬牙:“说的也是,人已经去了怎么还能在乎这种虚头巴脑的呢?是我迂腐了,外边儿谁要是说道才是没心肝呢。”
临时要请做白事的人,显得有些着急,更何况是在大过年期间?
不过沈锦清和林煜肯花钱,最后还是给找到了。
外面的人在“哔哔叭叭”的奏乐,林煜穿着麻衣跪在烧火盆前面给老爷子烧黄纸,全程都没什么表情。
主持葬礼的司仪他们没请别人,就让林阿叔来,因为林阿叔是个哥儿,这原本是不合规矩的,但他们已经决定这个时候发丧就不会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
等到草席铺好,上了香后,就由林煜和沈锦清、沈锦华几个轮流叩拜上面纹丝不动盖着白布的老爷子。
他们兄弟俩因为林煜和老爷子结缘,都算他的儿子,合该在他死后给他披麻戴孝。
等他们拜祭完,再由亲朋好友上前吊唁,堂上亲人没有几个,却是来了好些朋友邻居。
老爷子生前一心扑在糕模上,宗族那边觉得他放荡狂态,可他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缺点,他住在前村,不做糕模的时候也爱喝喝小酒、出来和人遛遛弯,他年纪大见识广,心肠也算好,平日里谁家有事情他能帮的都会帮,当然别人也会帮他。
张叔和住在他附近的一个邻人经常和他一起喝酒,今天也到堂前给他敬了最后一杯。
朱屠户也来了,不只是因为和沈锦清林煜关系好的原因,还因为老爷子也算他的常客,老爷子虽然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十天半个月,做糕模也赚不到什么钱,但他也是要吃饭的,加上他还爱喝酒,喝酒的时候哪能不配上好肉?
死生大事,刘大哥平时都躲着沈锦清和林煜的,今天也跟着沈二娘来了,他出生的时候,抓周礼还是老爷子主持的,还有另外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也带着家眷来了。
这些人沈锦清都不认识,据林煜说有的是老爷子住在前村的邻居,有的是以前找老爷子定制过模具的主顾。
一般来说,就数这些老人最看重规矩,可他们也全都来了,可见到了这种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拿礼数说事。
说到糕模……沈锦清回到厨房里专门新烤了一盘月饼,迭成供奉用的样子,摆在祭案上。
他看着那月饼的纹样,这还是老爷子给刻的纹样,他曾经说过能再做出这样的糕模死而无憾了,又说还是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才能捣鼓出新鲜的东西,他自己一个人制糕模其实比很多年轻的匠人要慢,他会不会有曾经觉得自己已经赶不上年轻人了所以失望过的时候?会不会因为再次制出了这样精湛的糕模所以少了些执念?
会不会是因为他硬要做月饼……使老爷子减少的这几份执念,为他的离开推波助澜?
沈锦清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他年轻时做过那么多巧夺天工的模具,生前又再次做出来了一套,用他制作的月饼又那么受人喜爱,在完成了自己想完成的,在身边有亲人陪伴的时候,选择了自己想要的方式在这个最喜悦的日子离开,到最后的时候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他们也应该为他的选择感到高兴才是,而不是胡乱揣测他的用意。
沈锦清闭了闭眼,看向林煜。
就连他都会这样胡思乱想,那林煜呢?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但是林煜现在太过冷静了,沈锦清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阿叔把长长的悼词念完,各位亲朋也一一吊唁完了,接着就是要出殡。
本来这一套流程下来原本少说也得花上好几天,但他们一切从简,竟然早早就做完了这一整套流程。
早就念完悼词的林阿叔看着那些穿白衣做丧事的人涌进来碰棺材,忽然神色一动,尽数丢掉手上写满哀悼的帛纸,哀恸的痛哭出声,趴在装着老爷子的棺柏:“大哥啊——”
周遭因为这一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哭声,林煜就在这时候走上前去,从容不迫的掀开白布一角,最后看了一眼老爷子平静的遗容,脸上冷静到冷漠的假面终于皴裂碎去。
沈锦华觉得唏嘘,心下也有不忍,对沈锦清说:“他方才丧父,你……”
他这个当兄长的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只说:“锦清,生死两隔最痛,之后好好安慰他。”
生离死别终究不是转瞬就能治好的疼痛。
林煜静静的把手里握着的白布放下,叫人盖棺出殡,他们和老爷子是一家人,所以并没有专门回老爷子家做丧事,灵堂在他们家、吊唁在自己家,出殡……也在自己家。
林阿叔哭得太过悲痛了,力竭晕过去后被张叔抱回家了,没能完整的送完老爷子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