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中满是疑惑和担心,这种时候,步云荩如何放心就这么离开,但是周慕洋哪知道他心中所想,因为急于离开,所以他在步云荩愣神的时候,趁机掰开他抓住老人的手,一把就将人拉了起来。
步云荩下意识要挣开他,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再走。”
周慕洋眉头紧锁,沉默了一下,突然直接将人抱了起来,二话不说的转身就走。
步云荩:“……”靠,这什么糟糕的姿势,这家伙竟然,竟然……
步云荩反应过来就开始剧烈的挣扎,但是周慕洋却怎么都不松手,脚下步子迈的飞快,就好像身后有什么追命的东西。
这要放在平时,依着步云荩那身蛮力和狠劲儿,怎么也不会让他这样抱着跑,可此刻他喝多了,头重脚轻的,竟就这么让对方带了出去。
但其实周慕洋这样行色匆匆,不是因为害怕奶奶,也不是没有勇气去承受什么,他只是明白,在这个老人面前,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和无力的,忏悔道歉的话也早在二十年前就说了无数遍,可那不是老人家想听的。
他曾也想过赎罪,想过代替阿荩照顾她们一辈子,但却被对方狠狠的拒绝了,看似柔弱的女人,却有着坚硬的心,她不会原谅周慕洋,也不接受他所谓的任何补偿,对于这个间接害的她痛失爱子的人,女人只有一个要求——永远都不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周慕洋,在女人的固执下,什么也做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对方,永远都不再出现。
当年的承诺,他遵守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他逼迫自己不去看不去了解,即便思念成疾、蚀心腐骨,他甚至不敢去阿荩的坟头,祭一注细香。
这边动静太大,恰巧路过的顾寒渊和步离立马赶了过来。
步离见奶奶面色难看,忙上前将人扶住:“奶奶,奶奶您怎么了?”
老人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们顺着老人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就是周慕洋抱着步云荩、快速离去的背影。
那步伐仓惶凌乱,简直逃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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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2月,发生了一件步云荩两辈子都不愿意记起的事情——他因为心情不好,喝了一瓶子啤酒,结果醉的不省人事,稀里胡涂被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当成弟弟看待的男孩给上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勃然大怒,将趴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的人从睡梦中揪起来,二话不说爆揍了一顿,他当时是气昏了脑子,下手没轻没重,直接将人揍进了医院。
而那个男孩,就是周慕洋。
从那次之后,两人原本不错的关系,就变成了水火不容。
步云荩每次看见周慕洋,都当做空气,而周慕洋偏要缠他,步云荩被逼急了就动手,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到了四月,方才出现了缓和。
那天步云荩去学校看步云茳,出来的时候,见春光正好,林里樱花开的绚烂,就到树下打了一盹。
谁知醒来时,发现周慕洋那孙子竟然趴在他身上偷亲自己,步云荩这暴脾气,当下就是一拳砸了过去,那一拳正正砸在周慕洋的鼻梁上,当下就血流如柱。
一段时间不见,少年清瘦了许多,白皙的皮肤泛着几分冷色,他跌坐在地上,因为疼痛而皱紧了眉头,双眼无措的看着自己,一只手紧紧的捂着鼻子,鲜血却从指缝间溢出来,濡湿了他尖削的下巴和身上雪白的套头毛衫。
步云荩看着他那样子,一时觉得狼狈又可怜,突然就心软了。
步云荩将人送去就医的时候,一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下不为例,可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有一就有二”;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给点阳光就灿烂——这后者,说的就是年轻时候的周慕洋了。
步云荩当天不过对他表现出了一点不经意的担心,他第二天就舔着脸找到了人家里,卖乖讨好,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而步云荩又是个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最后终究没能经得起他的软磨硬泡,随了他去。
这之后,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周慕洋有空没空就黏在步云荩身边,陪步云荩打球,给他做饭打扫卫生,献宝似的给他看自己珍藏或者新得的宝贝……
步云荩有时候躺在沙发上看书,会忍不住看一眼厨房,看着那俊朗朝气的少年穿着纤尘不染的柔软白毛衫,外面却系着花边的土围裙,忙忙碌碌的给他做饭。扑鼻的香味传到客厅,他每到那时候,总觉得心里格外踏实,甚至产生一种,其实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的念头。
反应时过来又觉得荒唐,忍不住狠狠唾弃自己。
周慕洋没有再提喜欢步云荩的事,但是他眼底的喜欢那样明显,步云荩饶是心再大,也无法做到完全忽视,可是他同样狠不下心将他赶走。
时间进入五月下旬的时候,周慕洋说自己要过生日了,吵着让步云荩给他准备礼物,步云荩嘴上说他想得美,私下里却也上了心,甚至偷偷跑去向弟弟打听周慕洋的爱好
步云茳听他说要给周慕洋过生日,佯装气愤的控诉:“大哥我上回过生日你都给忘了,怎么竟然记得他的,你到底是谁亲哥啊!”
步云荩顺毛似的摸摸弟弟的脑袋:“我那几天忙啊,后来不是给你补上了吗?再说了,那臭小子自己嚷嚷着要礼物,不然我是闲的蛋疼,白费这心思。”
步云茳扯下他的手,不满道:“哥,我都多大了,你还总摸我头!”
“别说你十八,你就是到八十岁了,我也是你哥。”步云荩不以为意道。
步云茳平日里埋头学业,加上周慕洋大三也不怎么在学校呆了,大多时候都是和步云荩混在一块,对于周慕洋,他了解的也不多,所以最后思来想去,也没能给出什么建议来。
当天下午的时候,步云荩帮朋友送一批货,那是一家专做手工艺品的百年老店,规模不大,但是装修的古色古香,里面东西也都极为精美。
他在等签单的时候,无聊的透过柜台的玻璃朝里瞧,看到一个黑皮线串成的吊坠,那坠子造型奇特,透着一股野性的美感,不由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狼牙,经过特殊处理制成的,在草原上是勇气和力量的象征,还能驱邪呢!”店里老板是个戴花镜的老头儿,将签好的单子递给他,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解释道,接着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展柜,取出那枚吊坠递给步云荩,“你瞧瞧,我见你有眼缘,要喜欢的话,便宜些卖你了。”
步云荩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
他前几天还在周慕洋那里看过一文件纪录片,里面记录的就是狼群,他当时看的仔细,此刻一眼就认出这吊坠上是一颗狼的上犬齿,那颗牙根部丰满,齿冠尖长,内侧凸起的血槽较深,表面环纹细致,釉面泛着漂亮的光泽,整体没有钻孔,镶嵌在一块雕刻着繁复图文的银器里,然后通过银器上的孔洞串联成坠,极为精美。
步云荩想了想,问道:“多少钱?”
“这颗狼牙是从一匹纯种的草原白狼身上得来的,好不好也不用我多说,你要的话,这个数拿走。”老板说着,用手比了个数字。
步云荩面色一僵:“这么贵,顶我一个月工资呢!”
老人道:“工资花完就没了,这颗狼牙可是能收藏一辈子,还能带来福运的!”
十分钟后,步云荩从店里出来,掏了掏口袋,摸出一把皱巴巴的毛票,左数右数,上午刚发的工资,就剩下七块钱了。
他将这七块钱胡乱迭了迭,塞回口袋里,转而盯着手里黑色的雕花小木盒,心里有点小郁闷:“我特么鬼迷心窍了,竟然花一个月工资,就买这么个破玩意儿!”
嘴里这么说着,一边将盒子放进上衣的内袋里,看动作竟是从未有过的小心。
步云荩那会儿租住的地方,楼下有个小摊儿,馒头一毛,稀粥五分,小咸菜白送,步云荩就用这仅剩的几块钱吃了半个月的馒头稀饭,中午工作餐,到了晚上又来一顿稀饭馒头,等挨到了周慕洋生日那天,竟然还剩下三块。
他揣着那个小木盒和仅剩的三块钱,打算请周慕洋上小吃街上吃碗长寿面。
步云荩当天白天上班,到了傍晚的时候出门,去了周慕洋在学校外面租的房子。
周慕洋住在二楼,步云荩刚上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暴跳如雷的质问声,不由顿住了敲门的手。
“你和这男人,到底什么关系,啊?”
周慕洋看着被男人拍在桌上的照片,短暂的呆愣之后,面色一瞬间煞白。
那张照片像素不好,拍的有些模糊,但看得出背景是一片开的绚烂的樱花林,树下躺着个俊美的青年,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半撑在他的身上……竟然是那天在大学的樱花树下,周慕洋偷亲步云荩的场景。
男人见他这反应,一瞬间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当下狠狠一巴掌就朝着周慕洋扇了过去:“好啊,你好得很,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惯的你连男人都敢玩了是吧,你才多大,你才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