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拿到项链的罗埃尔即兴奋又担忧。
  兴奋是自己又能见到夫人,担忧则是项链的怀表摔成了两半。
  罗埃尔小心地触碰着怀表断裂的部位,歪曲的裂痕如丑陋长虫般。
  怀表里似乎曾经存放着什么东西,钟表镜面残留着些许纸张纤维的痕迹。
  但罗埃尔误以为是磕在地上的灰尘,珍惜地轻轻吹去,十分小心地擦拭着怀表的银制外壳 。
  “也不知道这样的项链还能不能管用……”罗埃尔小声嘀咕着,朝着小镇最偏僻的方向走去。
  然而当他站在木屋前,敲响房门,却听不见屋内的夫人声响,也没能等到夫人为他开门。
  罗埃尔不由面色惊惶,顾不得自己冒充尤莱亚的别扭心理,急切地敲响大门。
  “妈妈!您快开门呐!我是尤莱亚!!”
  时间过去数分钟也不见大门打开,罗埃尔彻底慌了神。
  为什么?为什么夫人不开门?!
  因为项链摔坏了吗?!!还是因为被夫人发现他不是尤莱亚?!!
  罗埃尔越想越慌,越想越恼。
  抓着怀表的手紧紧攥着,坚硬的外壳深深嵌入手心,留下许久未消散的痕迹。
  凭什么尤莱亚便能与夫人时常见面?!!而他却得冒充着尤莱亚,甚至对此时常惶恐不安,生怕有一天被夫人发现他的身份。
  每当听见夫人口中喊着“尤莱亚”的名字,罗埃尔的心就像是被毒虫啃咬般,面上还得露出乖巧的笑容,克制着情绪。
  罗埃尔的心愈发扭曲,连面上的表情也要维持不住,怨毒之情流露于色。
  他攥紧手中的项链,停下了敲门的动作,转身来到另一边的窗户。
  罗埃尔记得那处窗户之前坏了,他曾蹲在地上拿它手足无措,而第二天它却被修好装回到窗台上。
  他知道,那是尤莱亚修好的。
  罗埃尔看着面前完好的窗户,心中憎恨的情绪越发强烈。
  这般的对比,显得他似乎比尤莱亚要更没用。
  罗埃尔不会修窗户,但他会拆窗户。
  那日蹲在地上研究了半个小时,虽然没能修好,但窗户是怎样被破坏的,罗埃尔知道得一清二楚。
  罗埃尔向窗户伸出手,明明当初并不知晓奥狄赛是如何拆掉窗户,但此时的他却仿佛亲眼目睹似的,生硬但快速地拆掉了窗户。
  罗埃尔有些紧张,像是第一次见到阿诺那般,然而他的动作又很小心,不似第一次敲门的粗鲁,生怕引起屋里夫人的注意。
  但当他将拆下的窗户放置一旁,屈身撩开厚重的窗帘,探头望向屋内时,罗埃尔激动的心情凝固了。
  他的表情僵住了,迟滞地看向屋内。
  窗帘被窗外的冷风高高吹起,飘动间不慎划过罗埃尔的脸颊,意外划出一道血痕,然而他却依旧没有动作,而是直直地看向屋内。
  屋内什么人也没有。
  那个认不出自己孩子的夫人并不在家。
  那他会去了哪里?
  “阿诺……”罗埃尔呢喃着阿诺的名字。
  早在他第一日见到阿诺起,离开后便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屋里夫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很奇怪,没有姓氏,连姓名也不完整。但这是他问遍所有人,才从最八卦的妇人口中得知的姓名。
  夫人在小镇上的存在感并不高,几乎无人知晓他的来处与缘由,只知道对方带着自己的孩子,在一个大雾四起的天气里搬进了小镇上。
  之后便一直待在屋里,没人见过他的模样,曾有人意外从小屋旁经过,依稀听到屋里奇怪的声响,吓得他误以为是什么怨灵恶鬼。
  夫人居住的小屋太过偏僻,半夜传出点诡异的动静,便引得小镇妇人们的编排,流传出“小镇最偏僻的那件小屋里,住着一个疯女人”的谣言。
  明明夫人是这么的貌美,这么的温和,除去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的缺点。
  甚至就连这唯一的缺点,也令罗埃尔感到无比庆幸。
  即使他无数次厌恶自己必须冒充尤莱亚才能见到阿诺,但罗埃尔依旧会为此感到卑鄙的喜悦。
  他无法详细畅述见到夫人的心情。
  但每一次的见面,他的心脏都在不受控制般加速跳动,离开之后又不停地想念,甚至梦境中也有夫人的身影。
  罗埃尔口中喊着“妈妈”,身体亲近着夫人,眼神追逐他所有的举动,期冀着对方一直注视着他。
  这些反应在面对罗埃尔真正的母亲,镇长夫人时,一点也不会产生。
  他嫉妒尤莱亚是夫人真正的孩子,嫉妒夫人对着他喊着尤莱亚的名字。
  ……倘若他是夫人的孩子就好了。
  在嫉妒怨恨的情绪中,罗埃尔这般想着。
  3.
  罗埃尔发现了车轮的轨迹。
  在木屋前,那条凹凸不平的道路,长长的车辙从门口延伸至远方。
  罗埃尔来到车辙旁,蹲下身望着留在土地上的痕迹。
  车胎碾压过沙砾,留下的深深印痕与花纹让罗埃尔感到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像是曾经在哪见到过。
  罗埃尔神色微愣,想到了自己的舅舅。
  那个吝啬冷血的老男人。
  他能来到这里,敲响木屋的大门,最开始的源头是因为听到皮尔登说见到了他的舅舅——
  「“我……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叔叔从尤莱亚家那边的方向过来。”」
  罗埃尔猛然惊醒。
  ——奥狄赛见过阿诺。
  一想到这个可能,罗埃尔便不由感到颤栗。
  他来到这里为了什么?!
  那个冷酷没有人情的男人,没有什么比他的财产要更加重要。就连他的亲身姐姐在他眼中也不值一提。
  他想要做什么?!他见过屋里的夫人了吗?!
  罗埃尔猜测,他应该是见过了……不,奥狄赛肯定见过。
  莫名来到这处偏僻的地方,以及被人为破坏的窗户——没人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更何况小镇居民口中流传着的谣言。
  奥狄赛见过夫人,甚至因为见不到对方而破坏了窗户。
  看着深深的车辙,罗埃尔猛地站起身,脸上愤愤不平。
  他定然是贪恋夫人的美貌,然后抢走了夫人!
  罗埃尔下意识忽略没有一丝破坏迹象的大门,神色愤懑恼恨。
  那个恶心的老东西,年龄这么大还未有过婚事,估计还是个老处男!
  罗埃尔一脚踹开身侧的石头,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气宇昂扬地向着奥狄赛家中的方向快步走去。
  4.
  花房里的温度很高,阿诺很喜欢这样的温度,像是温暖的春天一样。
  眼前的花卉种类很多,每一种开得都十分娇艳。
  但阿诺对它们并不感兴趣。
  在阿诺的眼里,它们甚至没有一块蛋糕更吸引人。
  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沁着露珠的花卉,遥遥落在花丛中心位置上的秋千。
  实际上阿诺是在看秋千旁吊起的鸟笼。
  金色的鸟笼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纤细的枝桠缠绕其中,繁杂枝叶间夹杂着几朵月白的小花。
  金色的……是黄金吗?
  阿诺不禁上前一步,伸手想要触碰鸟笼,来确认是不是黄金制成的。
  然而紧紧跟随在他身侧的奥狄赛注意到他的视线,以为阿诺对鸟笼中的灰鸟感兴趣,连忙上前帮忙提起鸟笼,为阿诺凑近些观赏。
  指尖与黄金的鸟笼微微擦过,阿诺的神情微愣,心情瞬间变得不美丽了。
  他面色微沉,瞪着一旁的奥狄赛。
  莫名被瞪的奥狄赛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还以为这是在给他的鼓励,更加卖力地为阿诺介绍笼中的鸟。
  “夫人,这是夜莺,维吉尔和波斯诗人笔下曾提到它有神话般的歌喉,是我从一个游商的手中花费了大量珠宝买下的……”
  听到价格,之前还不感兴趣的阿诺瞬间来了精神,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鸟笼里的“夜莺”。
  只是这花费大量珠宝的“夜莺”着实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丑陋。
  灰扑扑的羽毛,纤细的外表,像极了普通的麻雀。
  这让阿诺不由怀疑奥狄赛在瞎编。虽然瞧奥狄赛的模样,并不像是那种虚荣的家伙。
  阿诺目不转睛地看着笼子里的鸟,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鸟的羽毛。
  它看起来很乖巧,在阿诺伸出手时一动不动,安静地注视着他。
  奥狄赛提着鸟笼,微微抬高手让阿诺得以更好的观赏。
  夫人离得鸟笼更近了些,高挑的鼻尖将要触及鸟笼上缠绕的枝桠,正巧一朵花离夫人很近,就开在夫人右眼下方的部位。
  灰绿色宛若珠宝的眼睛与月白的小花相得益彰,衬得夫人的外貌越发娇艳,浓黑的乌发虚虚地拢在脸颊旁,看起来还有几分的可爱。
  夫人专注地看着笼中的鸟,羽睫轻颤着,瞳孔中倒映着灰鸟的身影,脸上流露出几分好奇,手指轻轻撩拨着它胸上的绒羽,似乎在疑惑着这只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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