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但光就是那么从里面透出来,让那一个小小的东西,有种即将活过来的感觉,四面八方透着,像呼吸一样,微微闪烁,有奇异的韵律,盯着看一阵子,并不会无聊,只是会渐渐犯困,好像那模糊的光晕里面,藏着能让人犯困的粉末,呼吸的时候,粉末就会从眼睛鼻子和嘴,钻进皮肤里,钻进血肉里,钻进骨髓里,存在身体里。
  一种困倦的力量把人往下拽,死死拉着不松手,就像是突然掉进海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有沉重的力量,要把人按到睡眠里面去。
  半空中的风打了个卷,突然停住了,像是遇到一面墙,又像是遇到了难以理解的问题,安静了一瞬间,野兽的嘶吼声就从地底下冒出来,填补了这个时候的声音的空缺。
  王江山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立刻看见了一群从外面冲进来的野猪,正在大肆嚎叫着,用头去撞墙,用嘴去拱门,用嘴里面长出来的黑漆漆而发黄的獠牙去钻各种能被撞出洞的东西。
  杯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听起来像地震。
  王江山从窗口跳了下去,进了厨房,挑了一根比大腿还粗的木头棍子,这大概本来是柴火堆垫底的,被他抽出来了,一大堆木头,稀里哗啦响,在地上滚来滚去,仿佛参加聚会前的欢呼。
  野猪听见了声音跟着叫起来,有些好奇地冲向厨房门口,见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王江山,向着王江山冲了过来,王江山抄起那棍子,两只手用力,几乎是抱着,敲钟一样去敲那野猪的头。
  只听嘭嘭两声,很沉闷的可怕的响声,那头野猪哀嚎了一声,头一歪,身体一扭,就躺在了地上,四肢抽搐起来,口鼻里面泛出一些沫子,天是黑的,看不清楚,也就不知道,究竟是血沫还是口沫。
  王江山狠狠又敲了两下,那只野猪不再动弹,身体里面溢出一种浓重的血腥味,和血腥味同时溢出来的还有腥臊的臭气。
  王江山绕开那具尸体走出了厨房,外面的野猪警惕看着他,在他走出来之后,看见了地上的尸体,仿佛感到了愤怒,仰天长啸一声,一起向他冲了过来。
  他抱着手里那根木头,抡圆了打出去。
  第43章
  驿站里终于有人尖叫, 因为住户们渐渐醒了过来,有些人在窗口往下一看,看见底下一片杂乱, 顿时受到了惊吓,忍不住乱跑起来。
  因此驿站里又传出了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 仆人们开始提着灯在走廊上, 来回安抚住户,并拿着可以防身的武器, 守在门口,或者窗口,以此保证安全。
  但事情并没有很快结束, 大家都感到慌张,站长提出自己出去看一看, 一部分仆人说可以跟着他,他只让一个仆人跟着他,免得仆人都走了,驿站里面太空, 被趁虚而入。
  仆人们同意了,站长走了出去,一个仆人跟在他旁边, 手里拿着灯,另外一只手拿着武器, 一边左右观察路况,一边警惕, 听见野猪的吼声就浑身一哆嗦,连手里的灯也跟着晃了晃, 仿佛被迎风吹来的大石头砸中。
  站长安抚了他,对他说:“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到里面去看一看,听声音好像事情快要结束了,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仆人瞪大了眼睛连忙说:“不如我还是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站长摇了摇头:“没有关系,我需要有人在这里接应我,不然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要是出了事,我又能去哪儿呢?”
  仆人犹豫后点头说:“好,那我在这等你。”
  站长走了进去,穿过一片野猪的死尸之后,见到了正用大木头敲最后一头野猪王的王江山。
  那头野猪王有半面墙那么大,嘴里长着两颗尖锐而且弯曲的獠牙,獠牙上又是泥土,又是鲜血,还有肉沫。
  那些肉沫,也不知是从野猪的尸体上来的,还是王江山身上来的,又或者是来这里之前猎物的身上取的,看起来非常恐怖。
  野猪的身上长满了刺一样的毫毛,发出嚎叫的时候,身上的毛根根立了起来,就像是披了一层扎满针的盔甲,凶猛无比,力大无穷,只管往前撞,什么都挡不住。
  周围的瓶瓶罐罐不是被撞飞了,就是被踩碎了,在地上滚来滚去,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碎片满地都是,有些甚至混合到了野猪的尸体里面,看起来血肉模糊,凄凄惨惨。
  只听轰隆一声,一面墙垮了一半,多了一个洞,那个破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里面的砖头泥土变成碎渣,渐渐落在地上,跟着风,一吹就迷了眼睛,简直让人呼吸不过来,好像一张口,鼻子里就全是那种碎末的气味和颗粒,要把喉咙填满。
  说不清楚究竟是血腥味更重,还是野猪身上的骚味更臭,沙石泥土始终混在里面,仿佛怎么也分不开,一种沉重的膈应感就涌上来。
  轰隆一声,勉强站着的野猪王两腿一抖,失去了平衡,被木头敲在头上,动不了了,一下子栽倒在地上,砰的一声,把什么东西压碎了,又发出一声凄厉可怕的哀嚎。
  听起来非常刺耳。
  王江山乘胜追击,把那野猪王敲得扁平,仿佛连骨头都敲碎了,才把木头往旁边一丢,勉强找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地面,坐下来休息。
  他的面色通红,两只手弯曲着,因为之前用力过猛,而一时间无法恢复原状,用弯曲发红的手按住左下方,那里似乎正在疼痛。
  他的呼吸声很重,听起来像是野猪王的灵魂进入了他的身体,正在和他抢夺这一具躯体的控制权,让站长听着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这也算件好事,因为呼吸声可以证明他还活着,而且没有晕倒。
  站长走了过去,王江山缓了一会儿才看见他,仰着头没有说话,站长站在不远处看着王江山问:“需要我扶你吗?”
  王江山又隔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用,谢谢。”
  话音未落,他缓缓站了起来,虽然脸还是红的,但呼吸声弱了很多,身体也不怎么颤抖了,看起来正在恢复正常。
  站长稍微放下心来,走上前去说:“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王江山点了点头。
  站长把王江山带了出去,仆人看见他们两个出来吃了一惊,站长让仆人在前面照亮,把王江山带到了一个空置的房间,这里很安静,墙上挂着书画,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空气里散发着微弱的花香,暗处还有一壶水,十分清淡雅致的氛围。
  仆人把手里提的灯放下,立刻点燃了屋子里的灯,站长就在这个时候给王江山倒水,王江山接过杯子喝了,目光十分平静。
  他这个时候的状态和之前又不一样。
  站长坐在旁边看着他,试探着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王江山略一沉吟:“也许是有一个幕后黑手实在看不惯我,所以三番四次派人来捣乱,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的动静稍微大了些。”
  站长笑了起来:“虽然动静大,不过结果还是好的,那些东西论斤两卖出去,要补亏空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抵上我这一个月的饭钱,就算他送礼了吧。”
  他倒是很乐观。
  王江山跟着笑了笑:“这次虽然可以当他送礼,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那怎么办?”站长望着王江山问。
  “明天再说吧,”王江山看了一眼天色,“今天太晚了。”
  站长跟着看了一眼天,连连点头:“再拖下去就快亮了,你刚才又累了,确实该休息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安排一下其他住户。”
  王江山一点头,站起身,走回了房间去。
  次日一早,王江山重病不起,躺在房间里,脸色极其苍白,垂着眼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连饭也不吃了,更不出门,只是躺在床上,好像等死。
  站长得到消息去探望他的时候,十分紧张,还以为他是因为昨天晚上受了什么伤,没有及时治疗才变成这样,心中一想就觉得很愧疚,给他送了一大堆的盒子。
  不管是鲜花瓜果还是清粥小菜,盒子里通通都有,能吃的都摆在桌上,一下子把桌子摆满了,不能吃的,还是放在盒子里,不过拿出来看的时候,十分漂亮,尤其那又是白天,简直光彩照人,整个房间都亮堂堂的,连床上的王江山脸色都因此好了不少。
  旁边的仆人连声说,东西送得好,只要王江山病好了,还有更多的好东西送,让他只管安心养病,不用担心别的。
  王江山有些疑惑,问钱是从哪儿来的,站长微微一笑,指了指外面,表示都是昨晚那些野猪尸体的功劳。
  就是有能耐的猎户,一次上山最多也就打下一头野猪来,野猪的体格还未必多么大,但是昨天一个晚上,就有那么多头野猪横尸在院子里,个个膘肥体壮,甚至还有一个野猪王,那可比过年还热闹。
  这哪能卖不出钱?
  人人都是想吃肉的,有钱人更不可能不吃,只是挑剔,一个镇子能买肉的都买了,那就把肉运到外面去,自然还有人买,要是怕臭了,做腌肉也好,做风干肉也罢,总还有出路,倒也没什么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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