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是身体力行,让他将之忘在脑后。
  新政府成立后第五年,因为长期精神力过耗和无法摆脱的愧疚自责,我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
  我食欲渐渐消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不是整日整日的昏睡不醒,就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我喘不上气,咳嗽出血,时不时会昏厥,或者肢体僵硬不能动弹。
  慢慢地,我不仅需要西恩搀扶才能长久站立,甚至还需要他帮我穿衣洗漱。
  医生说我活不过三年。结果出来时,我还在怔楞,莱伊已经悲伤地哭了出来。
  莱伊是兄长的虫崽。辈分上来说,他要喊我小叔叔。但他实际和我差不多大。我们更像死党好友,而非长辈晚辈。
  叛乱前,他被兄长秘密送出国。结果没多久,就被那个国家的掌权者当做贺礼,送给了新政府。
  莱伊娇小柔弱,又纯真可爱,是那种雌虫都会想要保护的雄虫。被送回国后没多久,就和新政府某位将军成婚。婚后两年,将军意外身亡。
  在我的请求下,科尔为莱伊奔走。莱伊得到了一份研究院的工作,以重要科研虫才的身份和相当多的研究成果,得以避免再次匹配。
  在我最后的时间里,为了照顾我,他坚持搬到我隔壁。我病情严重住院后,科尔忙于军务,只有莱伊,隔三差五便来探望,为我带来新鲜的花束和刚出炉的点心,陪我聊天解闷。
  我那会想,大概虫生就是这样。上天给你一些,你会失去大部分,但最后还能留点什么。而那点东西,最为珍贵。
  如果就这样死去,我觉得也算圆满。
  我病危两次后,科尔满身鲜血地被送回来了。
  我们只见了一面,他就住进了干部高级病房。莱伊说他可以保住性命,代价是变为一只废虫。
  废虫。不就是我过去十年过的日子?被虫鄙夷,找不到工作,丧失价值感,只能依附他人的怜悯生活。
  以科尔的自尊,他一定受不了。
  我做了个决定。既然总归要死,不如用这点残破的命,给其他虫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签了精神核融合术的手术书。
  精神核融合术是最新的科研成果。即在雄虫死亡十分钟内摘除其精神核,当作修补其他伤者精神核的原材料。
  手术完成度高的话,伤者的精神核会再生,并融合捐献者的能力。一些试验品甚至出现了突破雌雄精神力界限的情况。
  简单说,科尔有80%的可能,会在这次手术后晋级ss雌虫。
  “阿尔托利,你疯了吗?”
  “要让他晋升ss,你就必须在还有知觉时接受这个手术!!你知道那会有多疼吗?!!”
  我没想到,知道这个消息后,西恩是唯一反对的。他甚至叫了我的大名。
  他将我堵在病房,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你不是平时一点小伤口都会喊来喊去的吗,这个时候装突发奇想装什么英雄?!”
  他抓住我的衣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多少年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了。双眼溢满杀气,好像一把出鞘的刀,寒光闪闪,一不小心碰上去,就会要虫命的。
  “什么平时,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年前了吧……”
  我不敢看他,只能小声嘀咕以作反驳。
  “再说了,我马上就要死了,多痛一点少痛一点区别不大。”
  “不准说那个字!”
  他大力抓住我的肩膀,下巴凑近我,热气喷在我的脸上:“我说了多少次的,你死不了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
  “再给我点时间,只要一点,只要一点!”
  他恨恨说道,绿眸像刮起一场狂风暴雨,一向平直的声线到最后竟开始颤抖,手上的力气大得我感觉肩膀都要碎了。
  “好好好。”我温声道,口气很认真,内里是只有我知道的敷衍。
  我本来还想调侃他,咱两彼此看不顺眼这么多年,又互相斗了这么多年,我比你先走一步感觉是不是爽透了。但想起上次说完他半月没理我的臭脸,还是按捺住了。
  之后几天,他将我看得寸步不离,以各种理由向推迟我的手术。
  但他不可能一直看着我。
  终于,西恩在接了一个通信后,一脸焦急地离开了。走之前他对我的看护下了死命令,扬言如果有任何意外发生,他会让他们全给我陪葬,且说到做到。
  西恩是大贵族雌子,从小就习惯发号施令。
  在革命前,他战功累累、威名赫赫,是革命前备受瞩目和尊崇的帝国英雄。
  后来他因为意外受了很严重的伤,级别一路从s跌落到b,又历经巨变虎落平阳,让他几经磋磨,也让那种掌虫生杀的威慑有所收敛,却只是从外面藏进了更深处。
  他真正动怒、冷眼一睨时,这些年轻亚雌根本无法抵抗。
  他们怕西恩怕得不得了。但再凶狠的武力,也无法与近在眼前的利益抗衡。
  我拿出伯德恩元帅(科尔被新掌权者赐予的新姓)雄主的身份,再加丰富星币利诱,看护们几经犹豫,最后还是放我出了门。
  手术原定日期是明天。推迟后,是下一周。
  时间刚好够我当面交待完最后一件事。
  十年来,新政府一直在字面意义上地掘地三尺地找皇族宝藏。
  这笔据说从千年前积攒、流传了数十位虫帝的宝藏,因为所藏目录太过庞大(几乎所有找不到的艺术珍藏品、巧夺天工的珠宝首饰、外星域的神秘物质等),而被很多虫认为是谎言。
  这笔宝藏真实存在。只不过不在皇宫地下,也不在圣廷密室里,更不在政府军推测出的任何地点。
  它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知道它所在位置的,只有我一人。
  兄长早已预料到了这场无法避免的风雨。在革命军刚开始起事伊始,当所有贵族都觉得这不过又是一场闹剧时,他将我叫到一旁,告诉了我宝藏的所在和得到它的方法。
  “阿尔,如果有一天,你不甘心,你还想做点什么,那么不要犹豫,让它成为你的助力。”
  “但如果你感到开心幸福,那么就忘记它,忘记我们的姓氏,和你喜欢的虫平淡地生活下去。”
  那天的夜晚很温柔。大厅内笑声连连,水晶灯反射出旋转的舞袍。大厅外,在星光照耀下,阳台外的湖面显得奇异而别致,彷佛一条闪闪发光的缎带。
  兄长为我倒了一杯又一杯酒。我一杯不落地全部喝完。
  科尔一直想从我这里打探宝藏的所在。我每次都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笑着告诉他宝藏根本不存在。
  这么多年,无论什么情形,我都没改过口。
  但现在我想给我仅存于世的家人们,在我死后留下一笔可以傍身的财产。
  就像当初兄长交给我一样。
  我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因为我和科尔都在医院,屋子周围并未设警卫。我很顺利地进了院子,打开前门,又进了前厅。
  我的脚顿在空中。
  玄关处淩乱地扔着两双鞋。一双军靴,一双柔软的平底鞋。它们交错在一起,正如那毫无顾忌、从二楼传来的暧昧呻吟声。
  我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小偷。我忽略内心深处那丝不安,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呻吟喘息声越来越大。我渐渐能听清那些字句。
  我也辨认出了这两个声音的主人。
  我的雌君,科尔。
  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小侄子,莱依。
  “……为什么他的手术又推迟了?”
  莱依的声音,含着不加掩饰的不快和厌恶。
  “我尽力了。”
  是科尔,他亲昵地亲在莱依背上,宠溺般地低声道,“你也知道,西恩那家夥很难缠。逼得太紧,我怕他会看出什么。”
  “我们离成功只差一步了。等阿尔托利的手术做完,我们马上结婚。到时候,我是战无不胜的双s级雌虫,你是名利双收的最年轻科学家。”
  “就必须得做融合手术吗?!我是一天也等不了了!反正你根本没事,他死了半小时内精神核也能用。”
  莱依不满地朝地上扔了一个抱枕,“我明天就换了他的药,早点给他个痛快。那么多名贵的药材,没必要浪费在那个病鬼身上!”
  “他就是个病鬼,出气比进气多,你跟他计较什么?现今唯一能有点用的,就是那点精神力。"
  “说起来,如果不是他的精神力,我当初也不会跟他结婚。还好一切都和计画一样,我升了s级,圣廷的财产也大半归了我。你也得了不少嘛。就这点来看,他还有点用。”
  “这倒也是。你从他那里是没少得好处。”莱依哼了一声,“那我能给你什么好处?”
  “你和阿尔托利不一样。你是我的幸运星。”粘腻水声响了起来,两虫深深一吻后,科尔说道。
  “若不是你,西恩到现在还会死死压在我头上。若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阿尔托利精神力可以帮雌虫二次甚至三次晋级。若不是你,我更不会有肚子里这只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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