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苍云深认真寻觅着声音,好似还有易平秋浅浅的呼吸声。
  易平秋睡着了?
  苍云深从吊床上探了头出来,看烧得正旺的篝火旁那个熟睡的身影。
  还真的睡着了。
  她做师叔的还没睡呢,怎么做小辈的就睡上了。
  还睡的这么舒服。
  苍云深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这吊床,怎么躺怎么不得劲儿。
  苍云深翻了好几个身,辗转又反侧,反侧又辗转。
  易平秋这档正做着梦,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后来慢慢地,又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推她,她本想反抗,但闻到熟悉的气味,忽而心安,任由那人把她推到一旁。
  被窝里,好像挤进了一个身子。
  易平秋困倦至极,想睁开眼瞧瞧,但眼皮沉得睁不开来,旁边那人给她掖了掖被角,她这才彻底睡熟。
  与易平秋同躺一个被褥的苍云深舒服地合眼。
  果然还是地上舒服。
  一夜好眠。
  易平秋醒时,发现身旁多了个苍云深。
  上次与苍云深睡在一张床上,是她被寒气入体正养伤的时候。
  仔细算来,也有一年了。
  易平秋的鼻间,充斥着阔别已久的、专属于苍云深的气味。
  她们身下的床褥不算大,一人绰绰有余,两人倒是拥挤了,苍云深为了不把身子格外褥子外面,贴得易平秋极近,不过她用背对着易平秋,易平秋只能看见她的后颈。
  洁白、散落了些许发丝的后颈。
  易平秋不由得看出了神,鬼使神差,她竟想用指尖去碰触。
  她捻着指尖,晨间温度低,指尖泛凉。
  这凉意与易平秋如今的心潭温度似乎相同,“滴答”一声,从心口处滴落一颗豆大的露水来,藏进心潭,无影无踪。
  “师叔,是时候起来了。”
  听着易平秋清秀的声音,苍云深睁开了一只眼。
  易平秋站在她面前,弯腰俯身轻拍着她。
  以天为被,苍云深很难不注意到即将到达顶头的太阳。
  看样子,时候已经不早了。
  再看看面前的易平秋,一身清爽,似乎已然洗漱完备,正等她醒来。
  “何时了?”
  易平秋说了个大概的时刻,苍云深便不再贪床。
  易平秋起得早,把饭食都热好,正问苍云深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快到晌午了,得需赶快办正事才行。
  苍云深不假思索道:“不吃了罢,快些办事。”
  易平秋应了一声,随后收拾起苍云深留有余温的床褥,没问苍云深为何会睡到她的铺上。
  苍云深坐在躺椅上,看易平秋任劳任怨地忙来忙去。
  易平秋那床褥虽小,却是叫苍云深昨晚睡了个好觉。
  摇椅一晃一晃,苍云深的思绪飘回昨夜。
  昨夜更晚时,易平秋受凉,直钻她怀里,暖了易平秋自己,也暖了苍云深,苍云深就由着易平秋去了。
  可是半梦半醒地,苍云深竟听见易平秋叫她。
  起初是“师叔”,后来直呼她的名讳。
  “云深,云深……”
  “师叔,我们是不是要去天元门山门附近转转了?”
  易平秋收拾好后,站在苍云深身前与她说话。
  苍云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眨眼避开易平秋投来的目光,点点头道:“嗯,我们分头行动,你可记得莫要太过靠近山门,出了那么多事,天元门定然有所戒备。”
  易平秋颔首,红唇张开,面向苍云深像是要说些什么。
  苍云深毫无根据一阵慌张,转头看向别处,把躺椅收入储物戒。
  苍云深:“日头正高,太阳落山之前回来这里,若是不记得路了,就用传音鸟与我传音。”
  易平秋抿住唇,未作那话语的回应,自顾自说起:“师叔,我打不过假扮我们的贼人怎么办?”
  “传音给我。”
  “万一,来不及传音呢?”
  易平秋直跟在苍云深身后,同时保持了一段距离。
  苍云深难得没有心烦,“你应当带了不少符咒,关键时刻保命的法子总有的吧?”
  易平秋摇摇头。
  “师叔,我们就不能一起去吗?”
  苍云深木然一瞬,推脱道:“你也是快要金丹期了,怎么还是这般离不开人?”
  易平秋还想说些什么,被苍云深一句话堵住:“还不赶快去做正事。”
  苍云深身着黄衣渐行渐远,穿出昨夜设置的屏障,逐渐消失在林中深处。
  片刻后,易平秋也从屏障中走出。
  天元门所在之处与其他门派无异,山地之上,整座山占地广阔,面积极大,光是山门附近,就已接近几百亩地。
  仅仅凭易平秋和苍云深两个人,半日之内很难遇见谁。
  太阳下山前,易平秋先行回了营地。
  苍云深随后到达,易平秋于是做起晚饭,炊烟再次升起。
  两人皆是没有收获,明日、后日、大后日……只要一日没有碰见那贼人,她们二人就一日都不能懈怠。
  走了半日的路一刻没有停歇,易平秋疲惫得紧,晚饭过后就忙不迭铺床睡觉。
  苍云深见她只铺了自己一个人的床,暗自生起闷气,轻功上了昨夜冷落的吊床,没与易平秋说一句话。
  易平秋困极,倒头便睡,睡熟前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干,却实在想不起。
  苍云深从树上跳下之时,易平秋才总算想起。
  易平秋掀了被窝,主动让出床褥来。
  “师叔,今日忘了铺你的床,委屈你与我再同睡一晚,明日我定会记得的。”
  夜晚的风从易平秋掀开的缝隙吹进被窝,冷得易平秋打了个寒噤。
  苍云深此番下树,确实也是因为睡不着,但却不是冲着易平秋的被窝来的。
  “不必了,我自己再铺一床,你睡吧。”
  易平秋强睁开眼,听着苍云深的话里多了几分疏离。
  火光里苍云深铺开布料,三叠四叠,总没有实在被褥来的厚实。
  这次出来,苍云深没带被褥。
  易平秋看在眼里,撑起身子,默不作声用自己带来的被褥给苍云深铺好了床,接着躺回被子里,身子冷得一抖一抖。
  被寒气入体后,即使最后驱寒成功,易平秋也总怕冷。
  在炎炎夏日,她也不敢穿得凉爽。
  方才从被窝出来,怕是将易平秋身上的热气都散去了。
  苍云深心存一丝愧疚,在躺下去后又强行将愧疚从心里赶了出去。
  冷就冷了,又不是她让她从里面出来的,这怨得了谁?
  更何况……若不是她帮忙祛除寒气,易平秋如今还有命在这里受冻?
  苍云深绷着一张脸,篝火跳跃的火焰总叫她心烦。
  她埋怨火光晃得她睡不着觉。
  她翻身,被窝里热气顺着空隙跑出去,凉爽了一些。
  明明今夜也是同样睡在地上、同样在柔软舒服的被褥里……为何她还是睡不着。
  第60章 天元门抢劫案(四)
  一连好几日,这师叔侄二人都没能遇见一个穿着玄清门道服的贼人。
  紧接着,易平秋觉出来,苍云深与她的相处带了些冷淡和疏离。
  易平秋熟知的苍云深总会闹些小脾气,偶尔会对她斥上几句,可是那几日,苍云深却不曾有过这些了。
  就连与苍云深初识那年,都比这几日的相处活络。
  易平秋想破脑筋,也想不出苍云深到底是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
  可她哪知道,那日依偎进苍云深怀里,做的什么梦、叫的谁的名,都被苍云深知道得一清二楚。
  来到这世界后,易平秋也不是没有长进。
  原来的她心思敏感,恶言恶语一进耳就自己碎掉了,常常因为别人的一句无心之言陷入内耗,折磨自己最为擅长。
  现在的易平秋经历了这辈子都不曾想过的事情,看过了娟秀却狂野的大自然,接触了淳朴且善良的人们,破碎的心脏在一点点地修复,不仅修复完整,还在外面包裹了一层柔软的海绵,所有心事经过都会变得软绵绵。
  易平秋不能保证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她还没有见过这人间险恶的人心。
  但如今对上苍云深,她会识趣地不再靠得太近。
  不管是苍云深对她有什么误会还是什么别的事,易平秋都不会违背苍云深本人的意愿,既然苍云深在疏远她,那么,在过了这阵子后,她就不会去烦苍云深了。
  只是,易平秋未免心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苍云深成了她在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依靠。
  类似于戒断反应,易平秋心里空落落的,即使每天劳累到极致,也无法将其填满。
  易平秋暗暗下定决心,她要成为自己的依靠。
  半月之后,易平秋在一处地方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她告知给苍云深,而后几日都是两人一同在那处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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