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在迎合自己,像她说的那样在把她变成最适合自己的样子。
  *
  晚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起投屏看样片。样片是路华清剪的接近五分钟的先行预告,之后还要再交给剪辑团队再精细化。
  苏笛不得不承认,陈文续的表现一直是她吸引着路华清和着观众的原因。
  样片里有一段温桥一路走来的蒙太奇画面,画面色调由明到忽暗忽明,温桥的神态也由笃定自信到压抑挣扎,这一段的表演没有大吼大叫,却让人代入到了一种被自己的信仰和自己的挚友逼至爆发边缘,却又被自己肩上的负担摁进水里,将即将窜起的火苗熄灭的窒息之中。
  样片播放完毕,苏笛的脸上映着最后两人跌入大海的蓝光。她不带什么情绪地问陈文续:“温桥这个角色,路华清是不是一开始找的就是你。”:
  琢磨着苏笛的用意,担心苏笛误会自己和路华清有过多的联系,陈文续小心地答道:“一开始确实找过我,但我拒绝了。我是在知道你要来演叶清后,才找到她争取这个角色。”
  “那她很有眼光。”苏笛轻声说。
  陈文续对自己的演技有充分的认知,但这也不妨碍她因为苏笛的话而感到开心。
  只是在刚刚的样片里,她一直在看的其实是苏笛。
  如果说她演的是挣扎,那苏笛演的就是不刻意的毁灭与抗争。叶清的复杂性被她诠释的很好,镜头里,聪敏的入殓师叶清和带着自毁倾向的“枯叶蝶”交织在一起,不会让人觉得她在表演割裂的两半人生,而是会让人无法恨起叶清这个角色。
  “我一开始问过她属意谁来演叶清。”
  没有开灯,陈文续的视线也停留在最后定格的画面。
  “她告诉我她从一开始就认定你是最适合叶清的人选,只是她觉得你可能不会回来演她的戏了。”
  是吗,她以为路华清是因为万溪的推荐才顶住压力考虑的自己。
  “那你呢?”
  苏笛问陈文续:“你会觉得我是最适合叶清的人选吗?”
  转过头来,陈文续的回答和她看苏笛的眼神一样认真。
  “觉得。”
  这一刻她不只是追赶在苏笛身后的人,也是一个认为苏笛会和她互相成就的演员。
  “你身上有叶清的特质。”
  “而且你来演,我会格外入戏。”
  第55章 “应该是漂亮的,但我没心情细看。因为我当时只想见到你。”
  格外入戏,是因为她更能体会温桥不愿意放弃叶清的心情。
  知道她在说什么,苏笛有些不自然地低头喝了一口水:“是万溪把我骗过去试镜的。”
  想到自己当时还把万溪当做假想敌,陈文续不由得愧疚道:“我应该好好谢谢她的。”
  “谢谢她创造出了这个故事,也谢谢她这三年这样照顾你。”
  知道陈文续去过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苏笛问:“所以螺石村的海漂亮吗?”
  陈文续回想了一瞬,答道:“应该是漂亮的,但我没心情细看。”
  “我当时只想快点见到你。”
  气氛难得不错,苏笛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震动持续的时间太短,短到苏笛还没来得及拿起手机,来电的人就自己挂断了电话。
  未接来电提示出现在屏幕上,而上面显示的联系人是——梁思仪。
  是曾经在二次移植前放走自己的梁医生。
  过了不到一分钟,苏笛收到了一条短信。
  “抱歉,小笛。没有什么事,只是告诉你一声,我刚刚拨错了所以误打给了你。你不需要回电,早点休息。”
  她的理由看起来符合逻辑,可直觉告诉苏笛,这通电话应该就是拨给自己的。
  除非没有线上联系方式,现在人很少电话联系了。如果要打给自己,就要点进通讯录里自己的联系页里,如果都到这一步了,误拨的可能性很低了吧,而自己和梁思仪又很少有通话,所以她不太可能是在最近通话里误拨给自己的。
  皱眉站了起来,苏笛背过身回拨过去。
  可这次直到嘟嘟声停止都没有人接听。
  “怎么了?”陈文续在身后关切地问。
  盯着手机屏幕,苏笛回道:“没什么,只是我要回去了。”
  苏笛不说的意思,大概就是不希望自己过问。
  注意到苏笛方才看到未接来电的神情,陈文续虽有些失落,但也站起来说:“那我送你。”
  两人就住在隔壁,没有必要送这几步。
  但苏笛也没驳她的面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文续没有很快关门,而是像期待着什么在过去曾经习惯的东西。
  到现在苏笛还不知道她在等什么的话,之前几年也白过了。
  但她觉得晚安吻并不适用于现在的她和陈文续之间,至少现在自己做不出当年用脸蹭着陈文续索吻的动作。
  在陈文续期待的眼神下,苏笛微微侧过头,目光跑到了不远处的的墙上:“好了,晚安。”
  就算没有吻,能得到这句曾经在枕边才能得到的晚安也不错。
  轻轻笑了一声,陈文续也回:“晚安。”
  心情转晴,一直到苏笛关上门,陈文续才关门回到自己家里。
  *
  第二天一早,苏笛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肾病科,门诊时间还没到,外面就已经排起了长龙。
  有一件事让苏笛很在意,那就是昨天苏笛在线上挂号平台搜索时,她发现搜不到梁思怡的名字,近一个月内也挂不到她的号。
  科室外的医师介绍栏里也没有看到梁医生的名字,苏笛走到导诊台。护士在导诊台后刚刚坐下,苏笛戴着口罩上前询问:“请问梁思怡梁医生不在吗?”
  一开始这位女士只是一如往常地在开着电脑,等听见苏笛问的人是谁时,她蓦然抬起头来,神情里出现了几分不自然。
  “是要来找梁医生看病的吗?”她挤出一个专业的微笑问。
  “如果是的话,梁医生最近不在,可以先挂一下其他医生的号。”
  “最近不在”这四个字透露出一种微妙感。
  苏笛追问:“是因为什么所以不在?身体原因还是有其他工作的原因?”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她勉强地答道。
  知道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从导诊台问不到什么,苏笛也不准备为难人。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后却突然有一名医生叫住了她:“你为什么要来找梁医生?”
  她看起来三十岁不到,她看起来和梁医生有些关系,因为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有着戒备和探究。
  看样子,她和梁医生的关系不像是普通同事。
  于是苏笛说:“她昨天晚上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但等我再回过去的时候,却没有人接。”
  “所以我来找她。”
  隔着口罩,她并不能确认苏笛的身份,只能通过苏笛的神态确认着苏笛话中的真假。在思索片刻后,那名年轻医生皱着眉对苏笛说:“跟我来。”
  不算狭窄的楼梯间里,那名医生自我介绍道:“我是梁老师的学生。”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找她的,总之你都见不到她。因为就在上周,她被医院强制辞退了。”
  强制辞退?
  苏笛问:“理*由是什么?”
  轻蔑地笑了一声,那名医生说:“理由是造成重大医疗事故,但在那场手术里,梁老师其实是最后救了病人的人。”
  问题并不出在她的手术中,而是出在负责预后的医生那里。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不想要她继续做医生了。”
  神情严肃地看着苏笛,那名医生说:“具体因为什么,这个医院里没有人敢告诉你原因。”
  表情沉了下去,“那至少可以告诉我她的住址。”
  打量着苏笛,那人再次问起她的身份:“你不像是梁老师的朋友。”
  “你是她以前的病人吗?”
  是,而且是影响了梁思怡仕途的病人。
  摘下了口罩,看着对面的人眼中闪过的惊讶,苏笛说:“我能做的没有你们多,但我总比你们要自由些。”
  认出了苏笛的身份,那名医生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这是梁老师严肃意义上的第一个病人,她听梁老师说过,这是一个还不具备自主意愿条件但被强制签字捐肾,在特设病房住了很久的病人。
  她的家人甚至要求她二次捐献。
  但也许她说得对,现在的她总比自己要自由,不会因为担心前途而束手束脚,连和老师有关的事都被警告不能说。
  久久地凝视着苏笛,那名医生小声地报出了梁思怡现居的地址。
  苏笛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她再次叫住苏笛,“不需要替我问候梁老师……我太懦弱了,帮不到她什么。”
  看着这名年轻医生脸上的自责,苏笛没有说什么,只是留下一句:“至少那应该她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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