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姐姐你不要担心我喔!
*
岑鸣蝉张张口,有很多话想说。
设身处地想想,对方此时肯定是委屈的,一肚子愤懑的。
然而她还在故作坚强与活泼,说着不要担心她的这些话。
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处处做个开朗又省心的人。
在父母跟前,她总是表现得极其懂事。
在饭局上,同龄人或者比他大几岁的哥哥姐姐还在埋头吃饭时,她就会小心地端着茶壶给长辈续茶。
这种超出年龄的乖巧往往会得到其他长辈的夸奖鸣蝉这孩子是真懂事,你们以后可省心了。
母亲往往会谦虚地讲:真省心就好了,当父母的哪有不操心的,受了罪了。
她窥见母亲脸上那份教女有方的得意,知晓她其实喜欢省心的小孩。
她越发懂事,与父母的电话里往往报喜不报忧,专门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讲。
父母不在身旁,有时候实在想他们,她只会窝在被窝里哭一哭,她从不当着奶奶的面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
电话里也只会和父母说很想你们,爱你们。
她习惯了自我消化情绪,除非实在忍不住。大多时候,她都是外人眼里阳光开朗的那个她。
这样不好。
鸣蝉。她开口。
嗯?
委屈吗?她平静地问道。
不委屈呀,姐姐。似乎怕她不信一般,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委屈。
岑鸣蝉蹙眉,她不喜欢这样的回答,不喜欢她欺瞒自己:真的不委屈吗?
不委屈。十八岁的自己还是给出的答案,只是语气沉闷了一些。
确定不委屈?
岑鸣蝉觉得自己真坏,她明知道对方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明知道一直问是在戳她的痛处,但她还是在问。
她想听她表达最真实的想法,不要她懂事,不要她故作坚强。
委屈还是不委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其实是有一点点委屈的,姐姐。
岑鸣蝉终于问出来了她想要的答案,但她听得有些难过。
小时候,姨家那位比她小一岁的表妹总是会与她单方面起争执,原因她已经记不得。
只记得表妹性子泼辣,从不吃亏,爱动手,一言不合就挠她的脸。
她那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表妹在她脸上挠出一道血印来。
因为母亲总是教导她,她是姐姐,要让一让妹妹。在外面不能受欺负,但是妹妹是家人,妹妹不是在欺负你,要忍一忍。
她眨巴着眼,有些想哭又觉得不合适,更何况咸咸的眼泪会刺激得伤口发疼。
母亲用棉签给她擦拭着伤口,然后轻轻地吹着,问她:疼不疼啊?
她看着温柔的母亲:不疼。
母亲揽着她,还是在讲着妹妹是家人这种话。
她听得有点委屈,开口打断道:妈妈,伤口其实有一点点疼。
其实伤口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发誓下次再也不跟表妹玩了,但她谨慎地选择把很疼改成有一点点疼。
就一点点,并不多。应该不至于让母亲觉得自己不省心。
如今她想起来往事,并不是要责备母亲偏心或者怎样,事实上她与表妹关系非常好,幼年时小打小闹她早已不在意,那道伤口也很浅,并没有留下疤痕。
她只是觉得,她现在有些不喜欢说出来有一点点疼有一点点委屈的自己。
她不喜欢对方难受时候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乖巧装懂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面对自己,要坦诚一些。
鸣蝉。她温柔地开口,我知道你很委屈,知道你在生闷气,所以你告诉我你很不高兴,很委屈,也没有关系。
我完全理解你,不会觉得你说出来很委屈这种话,你就不再可爱,不再讨人喜欢。
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担忧,但是,这是难以避免的。
只要在意你,就难免担忧你今天是否开心,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受了委屈。
岑鸣蝉顿了顿。
她忽然想起来那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不需要你懂事地告诉我只有一点点。难过就是难过,委屈就是委屈,很多就说很多。
我表达得或许有些乱,但我的意思就是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电话里十八岁的自己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本来有很多很多委屈,但是现在真的只有一点点了。
谢谢你,姐姐。
岑鸣蝉觉得这还不够,她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是one做的?
她用的是也字。
感觉只有他了。十八岁的自己声音有些低沉,我平时人缘很好的,基本不得罪人。他见我第一面就很讨厌我,就挑衅我。
你肯定也讨厌他吧。
很讨厌他,不喜欢被针对。
岑鸣蝉轻笑道:那你在电话里骂他吧,我听着,你小声一点,反正他也听不到的。
*
岑鸣蝉有些怔住。
与姐姐认识这些天以来,姐姐的情绪似乎一直起伏不大,除了那次同她倾诉父母车祸意外那次。
姐姐的笑是轻声地笑,像是午夜一现的昙花那般短暂。从不会像她一样,兴奋起来能一蹦三尺高。
这些天更是没有见过姐姐动怒地爆粗口或者讲过他人坏话,反倒是她,打起游戏来就喜欢嘴队友。
偏偏姐姐的包容性又很强,面对自己打游戏爱骂人这件事,她也只是说着相信你有分寸这种话。
姐姐的家教真好。
有时候岑鸣蝉就在想,自己父母期待的应该就是把自己培养成姐姐这样的女儿吧。
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连讲话都是温柔的,不急不躁的。
姐姐肯定很让她的父母省心,不像自己,母亲总是讲她为自己操碎了心。
如果姐姐是她的亲姐姐,爸妈一定会很喜欢姐姐的,甚至可能要自己多向姐姐学习一下。
岑鸣蝉刚要脑补,忽然脸色一变,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不可以是自己亲姐姐,绝对不可以!
才不要和她做姐妹!我要做姐姐的爱人!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要谈甜甜的恋爱,要做很多很多幸福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先前的假设真的很异想天开,要被自己逗笑了。
姐姐怎么会是自己的亲姐姐呢?拜托,她可是爸妈的独生女!
她在电话里喜悦地说道:我现在心情很好,不想骂他,先放过他,留着以后再骂。
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好,我替你记着。
*
岑鸣蝉洗漱完躺在床上,还是把手机息屏后放在枕头边。
她此时没有睡意,她在回想与姐姐这段时间的接触,以及今晚与姐姐通话的内容。
她们今晚聊了很久,甚至在她洗漱时都还在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更多的是她提问姐姐回答。
说实话,这些天的接触让她完全get到了和姐姐谈恋爱有多幸福。
都说不要和姐谈,谈一次就忘不了,她现在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哪怕她和姐姐还没有在谈恋爱,她都觉得今后不会再有人比姐姐更了解她体贴她了。
然后她又不免产生担忧,万一姐姐是直女怎么办?
为此她决定试探一下姐姐。
她先是拐弯抹角地打探年龄。
姐姐,听你声音感觉你才二十岁,但是你竟然工作了。
不要昧着良心讲话。姐姐说道,我今年二十七岁了。
岑鸣蝉心里把二人过了一遍,姐姐二十七岁,而她十八岁,她们中间差着九岁。
这其实有点超过她的设想,因为听姐姐的声音完全是听不出来姐姐今年二十七岁。
九岁在她眼里年龄差并不算大,就是不知道姐姐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幼稚太无趣。
岑鸣蝉决定今晚睡前去某著名百合博主下搜索一下相关微博怎么追求比自己大九岁的姐姐。
第二个问题就是试探她的恋爱史。
姐姐第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呀?
十八岁。
姐姐回答得很简短,并没有透露出来最重要的信息,岑鸣蝉忍不住追问道:是和同班男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