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种断崖式般的突然冷淡,让她无法接受。
  她反复挣扎、内心矛盾,胡乱安慰自己又因敏感而频频推翻先前的逻辑,从头到尾她像个自作多情的小傻子。
  真的很蠢。
  被冷落的滋味真的很难熬。
  见不到姐姐的时候,她会时刻惦念,会焦虑,会烦躁,会想歇斯底里,甚至半夜睡醒都要抓起手机来看一眼,姐姐有没有发消息。
  到最后她开始自我妥协,只要姐姐出现就好了,只要姐姐还在就好了,只要姐姐说几句好听的,她就可以当无事发生。
  然而等姐姐真的同她道歉的时候,她又开始有怨气,为什么不多回一下消息,为什么明知道那是冷落还要欺负自己,让自己此刻如此委屈与难过。
  岑鸣蝉张张口,却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
  岑鸣蝉在心底叹气。
  她轻声哄道:鸣蝉,先不要哭,听我讲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鼻音很重的嗯。
  岑鸣蝉缓缓说道:我周一向公司提了离职,这几天白天一直在忙离职的事情。
  晚上忙是因为我准备全职写作,这几天晚上我一直在研究写作相关的事。
  岑鸣蝉很聪明地把自己沉迷小说这事模糊说明了一下。
  我不太喜欢社交,社交软件用的也很少。有时候手机静音会忘记看有没有你的消息,有时候忙起来也会顾不上回消息。
  当然,我知道你会很委屈,我可以道歉。岑鸣蝉决定进行小小的妥协,这件事我也想好了处理方法。以后我回到家会把静音状态关闭,这样有声音提醒,就可以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鸣蝉。她轻声细语,听起来温柔无比,这样可以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是强忍哭腔的声音:姐姐,我会不会太不懂事了
  伴随着抽泣声,十八岁的岑鸣蝉开始一边抹着泪一边自我检讨:你在忙正事,我却我却不懂事在闹脾气。
  岑鸣蝉听着这话,瞬间觉得自己着实不当人了一点,她立刻回道:不是你不懂事,是我没有告诉你我有事情要忙。下次我一定先告诉你。
  姐姐带着哭腔,这声姐姐喊得又娇又嗲又楚楚可怜,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我也不是想闹脾气,我就是有点想你,是我不好。
  岑鸣蝉有些哑然。
  她哑然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她在看小说却骗对方自己在研究正事,而是她忽然意识到,先前戏称对方为电子宠物的行为有多过分,有多荒谬。
  如果这是个放置类的养宠游戏,那么她不必在意宠物是否会伤心。因为对方只是一堆用1和0写出的数据,在冰冷地按照程序执行者。
  哪怕是伤心,也是程序要求它表演出来伤心。
  而此时电话那头的,实际上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思想,有思维,有感情,会开心,会难过,会愤怒,也会小心翼翼地在意着她的感受。
  自始至终,在她看来,她都是二人之间的主导者。她知道对面是十八岁的自己。
  她也曾有过疑问,我是谁,谁是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哪个世界是真正的世界,哪个时空是真正的时空。
  二十七岁的岑鸣蝉与十八岁的岑鸣蝉,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岑鸣蝉。
  在她眼中,二十七岁的自己才是正版,她是真正的岑鸣蝉,对方更像是某个犄角旮旯突然冒出来的盗版货。
  如果出现一场意外,她们二人只能存活一个,那生死的选择权必须得在自己手里。
  她因为这九年的光阴差距,生出来类似先知的优越感。
  她像是上帝一般,修改着对方的人生轨迹,她掌握着一切。
  为此甚至有些得意。
  岑鸣蝉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是我错了,鸣蝉。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
  姐姐第二次道歉了。
  岑鸣蝉太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眼泪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唤起对方的内疚感,但是哭得久了,内疚感就会消失,换来的将是厌烦。
  她擦一擦眼泪,故意强颜欢笑说道:那姐姐你说句好听的哄哄我,好不好。
  姐姐几乎不加思索地回答:鸣蝉最乖,最可爱。
  岑鸣蝉恢复到先前的乖巧状态,用最后的哭腔回道:姐姐,我最乖了。
  然后她便选择转移话题:姐姐准备全职写作,有想好写什么题材吗?
  姐姐又是轻轻叹气,回答道:还没有,还在想题材,为此我很苦恼。
  岑鸣蝉刚要开口说我陪你一起想,就听到姐姐说:来吧,说一说你这几天的生活。
  岑鸣蝉于是开始乖乖汇报:我这几天其实也没发生什么,我有在好好上课。
  队友夸了我的发言稿,说我每次都写得很好。教育系还是很厉害的,但是我们更厉害,所以她们还是输了。
  经管系也打赢了历史系,所以今年的决赛还是我们两个系比赛。
  辩题也已经出来了,要做大海里面的小鱼还是做小河里面的大鱼。
  我们是要做大海里面的小鱼。
  姐姐突然打断道:想个口号吧。
  岑鸣蝉有些不解:为什么呀?
  姐姐解释道:有个口号,凝聚力更强一些。
  先前的比赛从没人说过口号的事情,岑鸣蝉又不想直接拂了姐姐的面子,于是她轻声说道:那我和队友商量一下吧。
  这句话其实就是在敷衍姐姐,辩论队主要是伊橙学姐说了算,她和队友商量也并不作数。
  好在姐姐没有强求,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
  口号的话题迅速被跳过。
  *
  辩论赛的决赛选在了报告厅,到时候各系都要抽人去参加比赛,更是有全程录像。
  得知这件事的岑鸣蝉难免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决赛,台下有几百双眼睛看着他们,甚至还有镜头对准他们。
  本来想走独立自强路线的岑鸣蝉,不可避免地又去寻找姐姐帮助。
  依旧是在通着电话。
  岑鸣蝉软软地撒娇道:姐姐我紧张,你陪我练练好不好?
  姐姐听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笑道:陪你可以,你也得说句好听的。哄得我高兴了,我就陪你。
  姐姐。岑鸣蝉娇嗔道,你是不是在笑话我那天哭鼻子!
  没有。姐姐回答得很干脆,我只是想欺负你一下。
  好姐姐岑鸣蝉撒娇惯了,此时说些好听的话,根本难不倒她,她拖长音,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我最爱你了。
  *
  岑鸣蝉与十八岁的自己演练着辩论环节。
  抛开缺点不谈,十八岁的自己目前与自己相处得还算愉快,她是个很合适的妹妹人选。
  傲娇又可爱,嘴甜且暖心。
  有些坏毛病,但是看在年纪小,倒也可以原谅。
  岑鸣蝉作为独女,没有体验过家里有其他兄弟姐妹的感觉。
  冉眉冬把她当做妹妹看待,但她很难把冉眉冬当做姐姐。因为大多时候她们相处的模式是同龄之间密友的相处模式。
  会嬉戏打闹,会插科打诨。
  与她小时候想象中的姐姐,还是有些差距的。
  想象中的姐姐,要温柔知性,要跳出她这个年纪,有更高的见识与认知,要足够稳重成熟,情绪稳定,要在大事上能做决断,成为她的主心骨。
  岑鸣蝉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符合几条。
  但她知道如果她这时候敢说出来,自己一直把对方当做妹妹看的这类话,她们的关系马上就会迎来世界末日。
  如今,对方对自己产生的好感到底到哪个程度,岑鸣蝉自己也说不清。
  她知道自己的脾气秉性,知道自己在恋爱中的表现分别代表何意。
  但她不知道十八岁的自己情因何生,又会因何灭。
  像是六月天。
  说变就会变。
  她只能寄希望于未来某个瞬间,对方睡醒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不过如此,然后转头去寻找下一个。
  对于这样的结果,岑鸣蝉其实也不够满意。
  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她们能够和平过渡到姐妹的阶段。
  她越来越贪心了,她想把自己身上那些坏毛病,都从十八岁的自己身上都修剪掉。
  比如说,遇事软弱。
  再比如说,缺爱。
  第23章 九年之隔
  伊橙学姐拿到了中文系会议室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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