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盯着眼前的小豆年糕汤出神, 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在打颤。
“我……”
与谢野晶子不由得苦笑。她再怎么镇定自若，现在也不过堪堪十四岁，才是个有着痛苦经历、并且还没有彻底忘怀的小姑娘。
“你不必害怕。”
说话的是福泽谕吉。他似乎是不喜欢吃甜食。只是用勺子碰了碰那碗赤红的小豆年糕汤, 将年糕稍微挑了挑, 紧接着又放了回去。
这副模样的他, 与之前的那位凶悍的武士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福泽谕吉沉默了片刻, 将手中的小碗推向了与谢野晶子。
在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中, 他尽量保持着微笑——嘴角微微抿起、眉头紧蹙。
与谢野晶子听话地接过小碗, 机械性地用勺子舀起豆沙汤。她只是象征性地吹了一下, 便放入了口中。
入口的滚烫是意料之中的，可是那份香甜却是意料之外的。
比起疗养院的营养餐, 这碗小豆汤太过简陋廉价。可就是如此简单的甜食, 却让与谢野晶子彻底放下了防备。
能做出如此温暖的甜品，那个女子, 应该不会是森鸥外那种魔鬼吧。
弥奈刚踏入餐厅，打头便是瞧见黑发小女孩怀疑人生的眼神。
她轻笑着走上前,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对方没有动弹，也没有任何该有的反应。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是这个遭受过巨大心灵创伤的小女孩没有排斥自己，坏的是这个小家伙似乎失去了对外界的兴趣。
这可不行啊。
她还指望家里多一个女孩子多一份美好呢。
想到这，弥奈伸手叫来在看电视的芥川银。
小姑娘和她的哥哥挨在一起看电视，毛茸茸的两个脑袋靠在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别提多有趣了。
“晶子, 这是小银。小银是我们家的小妹妹, 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弥奈的想法很简单，女孩和女孩一起玩才有意思。因为一些想法, 只有女孩才懂，也只有女孩才会真正地相互理解。
别看芥川龙之介身为哥哥，可有的时候，他也是不太能理解妹妹的奇思妙想。
就好比现在，芥川银高高兴兴地拉着这个新来的小姐姐跑上楼梯，两个小姑娘头凑头，悄咪咪地说着悄悄话。
芥川龙之介一个人拿着遥控器，有些不敢相信妹妹就这样将自己抛弃了。
“弥奈小姐，我……”
他下意识地向自己尊敬的大人求助，紧接着，却被另外一个大人的目光所吸引。
芥川龙之介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严肃，本就稀少的眉毛更是皱在了一起。
这个男人……
很强。
见芥川龙之介已经与福泽谕吉对上了后，弥奈笑语吟吟地介绍：
“这位是福泽谕吉先生。福泽先生会住在我们家，平日里以教导乱步与你们为主。”
弥奈可没有单独指出福泽谕吉的主要负责江户川乱步。
家里的孩子渐渐大了，她不能不一视同仁。
黑泽阵有森鸥外看着，江户川乱步有自己看着，织田作之助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可芥川龙之介呢？
这个身负强大潜力的异能者可不能在自己手中玩废了啊。
小少年很懂得进退，见自己繁忙就不会主动询问问题。尤其是在她教导芥川银时，少年人会自己退下，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单独训练。
这样的场景她见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少年人落寞的身影总是映在她的眼底，让她很是心疼。
这次请福泽谕吉前来，不只是为了江户川乱步，更是为了芥川龙之介。
这个倔强的少年应该有一个心志坚定的强大武者作为老师。福泽谕吉很适合。
弥奈上前两步，拉过芥川龙之介的手。少年的手掌心已经有一层薄薄的茧，这是平日里不得章法的训练所致的。
“福泽先生，我们龙之介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有着强大潜力的异能者。”
弥奈没有注意到，当她将这句话说出口时，黑发少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双颊上出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弥奈不知道，少年们私底下会将自己与她相处的时间做个规划排列。
今天是黑泽阵，明天就要轮到芥川龙之介。总之，谁也不可以单独与弥奈小姐多多相处。
除非……
弥奈小姐主动亲近。
就好比现在。
黑色的眼睛像是一双黑曜石，用轻轻眨眼来掩盖着自己的情绪。
福泽谕吉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不得不再次在心中对弥奈这个人进行评估。
强大、富有同理心、对孩子没有抵抗力。
这其实都是好的表现。
但是将她放在“教导者”这个位子上来考察时，她是不合格的。
心软是大忌。
对方在对待自己人时，是足够心软的。
福泽谕吉的思绪再次飘回了几个小时前，对方似乎在面对森鸥外时，也没有足够的冷酷无情。
要他说，对待那个黑医，就应该像秋风扫落叶那般，不要跟他玩什么温情游戏。
其实仔细一想，他和森鸥外之间只是理念不合而已。如果对方有个好归宿的话，他也应该要感到欣慰……
“弥奈小姐，如果您日后还打算和森鸥外合作的话，鄙人有个建议。”
福泽谕吉冷漠地开口，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人家背后说人家的坏话。
“那个家伙是注重利益的商人，如果有必要的话，直接拿出足够打动他的利益即可。”
福泽谕吉看着弥奈送过来的微笑，默默偏过了头。
真的不怪他，谁家好人遇到森鸥外那个家伙，都会被逼成他这个样子。
他其实与森鸥外有过交集。
还不算浅。
当年他奉老师的命令前去保护那个黑医，看着那个家伙上窜下跳，惹了这个组织又惹另一个组织，甚至还拿着他福泽谕吉的身家性命做交易……
呵，怎么没死在擂钵街的？
在得知江户川乱步是弥奈从森鸥外手中抢来的时候，福泽谕吉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敬佩的。
他还第一次看见有人能让森鸥外吃那么大的亏呢。
这位小姐的请求，他接了。
福泽谕吉自知现在的自己有些小孩子心性。秉着不让森鸥外好过且一定要让他看着自己泛酸的想法，他强忍着表情，将芥川龙之介带到了院子里。
“让我看看你的异能力。”
第40章
伴随着吵闹的“嗡嗡”声结束, 镜子里出现一个头发柔顺、眼神无光的女孩。
弥奈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似的，放下吹风机、拿起洗漱台上的梳子，动作轻柔地给小姑娘梳着头发。
刚被吹风机吹过的短发总有不服帖的地方。弥奈小心翼翼地用手压平那几根翘发，可不论她怎么动作, 总有几根头发翘起来。
像是一只安静的小猫。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弥奈的眼角微微下弯。短促的笑容一瞬而过, 却被时时刻刻观察她的与谢野晶子捕捉到。
无神的眼睛终于舍得动了动。从踏进这间浴室到现在还没发出过任何声音的与谢野晶子有了想说话的谷欠望。
这里没有江户川乱步, 也没有芥川银。前者是将她从那个深渊里拖出来的人, 后者则是今天刚认识的新朋友。
这两个人的存在, 或多或少地会让与谢野晶子感到一丝不自在。
总感觉……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能被那两个人听到。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想稍微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个女人面前, 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甚至有什么不对的想法，也会难得地有全部说出口的机会。
所以与谢野晶子没有什么负担地开口：“为什么不让我治疗他？”
她很疑惑。甚至到了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执着的地步。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是与谢野晶子用血泪换来的教训。
这个叫做云雀弥奈的女人救了自己, 理所应当地要向自己提出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何况是小小的救治呢？
她发动异能力虽然需要苛刻的条件, 但那份条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患者的。
作为稀有的治愈系异能者，她可以治疗濒死的人，使其恢复如初。
倘若经过严格的训练，她的异能力还可以使被治疗者的身体恢复到巅峰的状态。
这是森鸥外那个家伙测试出来的结果。那个家伙对于这项异能力的判断，应该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地方。
想到这, 与谢野晶子的眼睛暗了一瞬, 手指不由得用力攥成拳。似乎这样就可以抵御那个人对自己造成的影响。
就在这时, 她的脑袋上传来一片温暖。
她的面前是一面镜子，所以她不用什么动作便可得知对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