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就这样死在了家里,她想起曾经看过的社会新闻——《女孩在家猝死,一个月后被邻居发现》,想到这,她眼泪决堤了。
  妈…….妈……救我,路晓兮哭着喊。
  她想打个电话给妈妈,但下一秒又打消了念头。
  她又想到了汪采薇,想到了周亦男,想到了鹿鸣……
  她脑子里像幻灯片般,闪过了很多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可惜他们一个都不在自己身边。
  此刻的她,无助又弱小地像个 3 岁的孩子,尽管离家之后,每次生病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捱过去,但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自己抗不过这一关。
  这时,打车软件弹出消息提示她——有司机接单了。
  路晓兮喜极而泣,一边捂着腹部,止不住地流着泪,一边庆幸着自己得救了。
  好在司机师傅善良,没有嫌弃在车上嗷嗷喊叫,要死要活哭得稀里哗啦的路晓兮。最后,在司机师傅的搀扶下,她才踉踉跄跄地挂了急诊,躺上了临时病床。
  病床上的路晓兮流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她想,起码如果嗝屁在了医院,也有人来收拾自己了。
  “胃穿孔,家属呢?”医生毫无感情地从口罩里蹦出了几个字。
  “我自己来的。”路晓兮奄奄一息地回答。
  医生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那你没有家属吗?你这个可能要做手术的,之后谁照顾你啊?”
  路晓兮眨眨眼,“没事,我自己可以的,一定要做手术吗?”
  医生听到这,表情有了变化,他多看了路晓兮两眼,语气里多了几分同情地说:“反正住院肯定是要的。如果可以,还是联系一下在这的朋友吧,不然你没有人照顾,也不利于康复的。”
  路晓兮第一反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面无血色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
  打了镇痛后,路晓兮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在床上沉沉地睡去,这一觉,却睡得无比安稳,她甚至做了个没有尽头的梦,梦里,她回到了老家,努力考了个小公务员的职位,过起了喝茶看报朝九晚五的日子……
  她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自己的身上已经扎上了输液瓶。
  病房里,除了路晓兮,其他床位周围都三三两两地聚集了陪床的家属或朋友,众人的簌簌低语,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在了路晓兮的心里。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才发现有三十几个周亦男的未接来电,她惊觉到,今天是工作日,自己已经莫名失踪了一整个早上。
  她立刻打开了微信,果然,微信已经堵塞成了堰塞湖,未读消息 100 多条,周亦男 30 多条,以及鹿鸣的……2 条。
  周亦男——
  “路晓兮,你今天竟然迟到了?”
  “路晓兮,你也太离谱了吧,我给你带的咖啡都凉了。”
  “路晓兮,你去哪里了,回微信[咒骂][咒骂][咒骂]。”
  “路晓兮,中午之前不回复我就杀到你家去了。”
  ……
  “路晓兮,接电话!!!!”
  鹿鸣——
  “你还好吗?你今天好像没有请假,但一个早上没有出现了。”
  “如果方便,回复我。”
  手指划着屏幕,眼泪浸湿了左侧枕头。
  我好想好想好想要一个拥抱啊,就现在,即使代价是拔掉全身的刺也好。
  即使应该明白人生的底色是孤独这个道理,但是我现在不想成熟,不想逞强,不想坚强,只要做个任性起来就有人来拥抱的小孩子啊。
  她的手指在编辑框上徘徊着,却不知如何回复,最后,她只给许律师发去了一条请假申请。
  如果人类孤独等级表第九级是一个人看病,那第十级应该是一个人生病卧床却没有人扶着去上厕所。
  路晓兮一股尿意袭来,她笨拙地挪动着身子去够护士铃,不小心扯到了脆弱的腹部,疼得嗷了一声喊了出来,隔壁病床的陪床阿姨听见了她的惨叫,怜悯地瞧了瞧她,主动帮她摁响了护士铃。
  许久,护士没有来,但尿意却逐渐放肆起来,路晓兮挣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撑起上身,准备下床自己去卫生间,但她每挪动一下,腹部就像是要撕裂般,把她疼得龇牙咧嘴,面目扭曲。
  最后,在隔壁床阿姨的搀扶下,一手高举提着点滴瓶,另一手扎着针头,完成了人生中最艰难、最不想回忆起的如厕体验。
  回来的途中,点滴管挂上了门把,差点就生生地从血管中扯了出来,吓得路晓兮差点神形俱灭。
  病房距离卫生间,仅有短短的十米距离,却花了路晓兮半个小时的时间。回来后,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行吧,我承认,我害怕孤单,害怕一个人,我要投降了。
  她拿起手机,哒哒哒地开始回复各种微信消息。
  给周亦男——“大佬,我昨晚生病了,在广医附属医院[囧]。”
  给鹿鸣——“嗯,生病了,正好休息几天,还是很 ok。”
  给汪采薇——“对不起,和好呗?[皱眉][皱眉][皱眉]”
  给妈妈——“午饭吃了没有,给你买的护手霜收到了吗?”
  第41章 愿你成为那朵半明半暗的云
  好饿啊,竟然不让吃饭喝水,我要死了…….
  路晓兮眼睛半睁不睁,左侧卧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哼哼唧唧。
  原本以为趁着生病好好休息一下的路晓兮,结果发现得的是个禁饮禁食的病。
  伤筋动骨什么的就不错,不影响吃吃喝喝,还能瘦腿,她无聊地开始胡思乱想,并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隔壁陪床阿姨时不时转过头看她一眼,然后啧啧啧地摇着头叹息道,可怜孩子,无亲无故还脑子有点毛病。
  就在路晓兮半梦半醒,百无聊赖之际,她的目光透过盖住自己一半脸又凌乱的头发,看见了一个长得像鹿鸣的男人,眉头微蹙着,出现在了门口,正满脸无奈地注视着她。
  生病后还出现幻觉了吗?她懒懒地拨开脸上的头发,男人的面目逐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向着自己走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把头发又盖了自己的脸。
  昨天她上卫生间的时候,顺便照了一下镜子,她看见镜中人眼神阴郁,脸色蜡黄暗沉,毫无血色的唇边挂着唾液干掉后留下的痕迹,头发像一团乱草随意堆放着。她抓起一绺头发凑近闻了闻,没控制住干呕了两下。
  这妆容,配上毫无设计感的病号服,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鹿鸣。
  她心中嘀咕,自己明明没有告诉过他医院地址啊,他怎么来了。
  “你还好吗?路晓兮。”鹿鸣走到床边,想要伸手去拨开她的头发。
  路晓兮手疾眼快,就要使出一招空手入白刃,来挡住鹿鸣的手,一时竟然忘了手上的针管和脆弱的胃,她一边咬牙切齿地忍住疼痛,一边从牙缝里艰难地蹦出几个字。
  “好多了……”
  “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呢,路晓兮,别装了,生病就好好躺着,身上有太多包袱的话,病是不会好的。”鹿鸣一边手轻轻抓着路晓兮意图反抗的手,一边手去拂开了她盖住了脸的头发。
  路晓兮的视线明朗起来,她看到了鹿鸣眼里复杂的情绪,责备、无奈、心疼,杂糅在一起,现在看起来,好似又增添了些嫌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路晓兮又用手掩了掩脸。
  “我去问了许律师。”
  “哦……其实可以不来的。”路晓兮小声嘀咕着,又瞧了瞧他身上提着的纸袋子,露出一丝笑容,问道:“你是不是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鹿鸣见路晓兮这幅样子,稍稍放下心来,既然还有心思考虑吃什么,那说明精神状态还不错。他嘴角闪过一丝笑容,立马又收了起来,说道:“这是我的午餐,而且我问过了,你是胃穿孔,还好算是轻微,不需要手术,但是需要禁食禁水保守治疗,所以,这个,你休想。”
  “哼…….”路晓兮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问:“那你来干嘛,看我笑话吗?”
  “是啊,看看你狼狈的样子,顺便……想跟你聊聊天。”鹿鸣自觉地给自己搬来一张椅子,便在路晓兮的床边坐了下来。
  “啊?”
  “最近不好吧。”鹿鸣从毒舌模式一秒切换成了关切模式。
  “嗯?现在肯定不好啦。”路晓兮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鹿鸣的表情更加认真起来,问道:“路晓兮,我问你,法的最高价值是什么?”
  “嗯,怎么探病还开始考试了……自由?”
  “那你认为的自由是什么呢?”
  “带着……镣铐的舞蹈?”路晓兮像是在参加面试,努力回忆着已经快被淡忘的法理学知识。
  “路晓兮,你真是读书只为了考试啊。”鹿鸣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觉得你现在,有在身体力行,实践自由的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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