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国际医药原料展览会在德国举办,周漾落地时间是凌晨,她在飞机上没能睡着,到达酒店后便呼呼大睡,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时差倒得异常顺利。
她在酒店用餐时,才知道戴聿诚也住在这家酒店,并且和她是同一层。
戴家名下不少医院,类似展会也会出席,往年戴聿诚或是代表自家或是陪着周漾,两人一起出差次数不少。但是今年没有提前约定还能住在一处,显然是他蓄意为之。
不过戴聿诚对于工作向来认真严谨,即使是从前一起出差也不会陪着周漾玩耍嬉闹,加上这次两人身边工作人员不少,各有正事,因此两天展会下来只匆匆碰面了两三次。
周漾觉得和戴聿诚保持这样的距离很好。
晚上洗漱完,周漾躺在床上翻了翻微信,除了工作相关事宜,就是朋友群的闲聊瞎扯,还有周佑泽喋喋不休的日常分享,甚至连周永曜都问了问她是否安全抵达。
唯独没有许屹的消息。
她有意无意往下刷了好久,才看到那个名字,她点开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他来接她去寿宴时打的那通语音电话。
周漾现在都能立刻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她穿着新买的裙子,在镜子前欣赏了一会儿,手机里传来他低沉柔和的声音:“准备好了吗?我刚到。”她语气飞扬地回:“好了呀,但我穿着高跟鞋,你得全程护驾。”
他在那边笑着说好,让她等他五分钟。
那五分钟的等待时间里,周漾在房间里莫名感到局促不安,她一会儿整理头发,一会儿拿出口红补了补唇色,一会儿又对着镜子呲牙检查口红是否沾到牙齿,这种紧张的心情对于见多大场面的的她来说真是陌生极了,也怪异极了。
许屹很快如约而至,却没有直接解锁进屋,而是摁响了门铃。于是周漾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他西装革履站在门口,在看到她的瞬间绽开笑颜,阳光柔和地洒在他的脸上,他看起来英俊又温柔,好像在闪闪发光。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深情得仿佛是来迎接心上人回家的新郎,而这天才是他们真正的婚礼。
周漾记得当时的心跳,像年少时的小鹿乱撞。
也像重逢时,在他走向她的每一步里,她内心深处那股被她刻意忽略的悸动。
明明身体和心理的双重靠近都犹在眼前。
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即使是她先在那个晚上刻意冷落了他,故意推开了他,他怎么能真的就此向后退去,乃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了呢?
如果是她误会了他,事实上他真的喜欢她是为她而来,那么他的喜欢未免太过脆弱也太过廉价。
如果确实是他想攀龙附凤,那他为什么要得罪他最应该讨好的人呢?
周漾想不通,更睡不着,索性离开房间出去转转。
酒店的露天餐吧里坐满了人,晚上九点,大部分都在喝酒聊天。
还好有空余的二人小桌,她坐下来,点了杯饮料和一份薯条。服务生刚走,面前又落下一片阴影,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木质香味。
只见戴聿诚在她对面坐下来,问:“没看到我?”
周漾向周围看了看,“你刚才坐在哪里?”
他向相邻两个位置指了指,那是个大桌,坐着四五个人,周漾刚才确实从那桌旁边走过,但好像没注意旁边的人。
“没看到,抱歉。”她随口说了句。
戴聿诚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沉默片刻,说:“你现在快四个月了吧?坐飞机倒时差这么累,怎么还过来出差?”
“就是趁现在肚子不大还能跑跑,之后就不出来了。”
“别累到自己。”
“我自己有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戴聿诚不说话的时候,周漾也就不说了,气氛骤然冷下来。
虽然周漾看起来不排斥他,也问什么答什么,可是她现在这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却让戴聿诚感觉更加不好,因为——
她好像完全不在乎他了。
如果说戴聿诚之前还对周漾抱有希望,断定两人余情未了,那么此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奇认知仿佛一张巨大的密网将他整个笼罩住,他有些动弹不得。
戴聿诚尝试随便说点废话转移注意力:“怎么一个人出来?饿了?”
“出来坐会儿,外面空气好。”
“嗯,”他点了点头,又问,“你最近和陈潜走得比较近?”
周漾不置可否:“是瑞盛一直都和陈家走得很近。”
戴聿诚想了想,说:“陈家关系挺复杂的,涉及权力方面总是有风险,你大可以让你父亲出面,自己最好别碰。”
周漾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今天应该是喝多了,眼神和话语都奇奇怪怪,她说:“我和周家是绑定在一起的,我出不出面有差别?况且,我总得有自己扛事的能力。”
戴聿诚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再说下去。
旁边那桌朋友还在冲他招手,他便和周漾打了声招呼,回去和他们继续喝酒谈事。
今夜无月,周漾独自喝着饮料,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发呆,周围一桌桌的倒是非常热闹。
她再次打开微信的那个对话框,打了一行字又全部删除。
算了,他那边已经是凌晨三四点,就算把消息发过去,也不会收到回复。
半杯饮料下肚,周漾去了趟卫生间,原本没精打采的她瞬间被眼前一幕吓得清醒过来:内裤上沾着少量干涸的血迹。
她立刻联想到很多不好的名词,先兆流产、胎停、宫外孕之类。
从卫生间出来,周漾给唐灿去了个电话,让她立刻下来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等待的功夫,周漾鬼使神差拨通了许屹的微信语音。
现代人很多都会给一些app设置免打扰,所以她刻意没有选择打电话,她跟自己说,如果连微信语音都打通了,那就再给他一个机会。
给他什么机会呢?要从何说起呢?
还没等她考虑清楚,手机听筒里就传来了许屹的声音:“怎么了?”他嗓音喑哑,带着朦胧的困意。
周漾脑中一片空白:“……没事。”
静默几秒后,他问:“那我挂了?”
周漾没有说话。
他等了一阵,并没有如他所言挂断。
周漾终于开口:“你在做什么?”
“……睡觉。”
“我是问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工作。”
“有那么多工作吗?”
“嗯,很多。”
“多到连跟我发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吗?”
他停顿稍许,说:“我怕打扰你。”
“关心我为什么是打扰我?还是你不想关心我?”
他便问:“你在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
“就是不好。”
他那边传来一阵窸窣声,好像是他坐起身来。
“哪里不好?”
他问这句话的声音似乎特别轻柔,特别温存。
周漾忽觉鼻尖一酸,她忍住那股想要一股脑儿向他倾诉的冲动,维持着一贯以来的脾气,故意说了桩别的事情:“因为戴聿诚也过来了。”
他“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漾等了一会儿都没等来下文,不甘心地问:“你就不想说点什么问点什么吗?”
他语气里终于流露出一丝不快:“你觉得我应该问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就问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
周漾冷声道:“不可能,你重新说。”
他停顿很久,隐隐叹息了一声:“周漾,现在是凌晨三点半,你如果要折腾我能换个时间吗?我是真的很忙,也很累。”
周漾那颗满怀期待的心被彻底浸入酸涩的苦水里。
她太自信了,竟然盛气凌人地认为自己是在给他机会,竟然会不知好歹地认为这种愚蠢的试探能戳到他的内心,哪里知道人家压根儿就不在乎。
她说:“那我真的太抱歉了,这样打扰你。”
“没有,”他声音无奈,“除了他,你还有别的不好吗?”
“没有了,你去睡吧。”
通常冷战中的女人说出这句话时,内心深处真正的潜台词是“不准睡,快来沟通,快来吵架”,可是没有经验的男人往往听不出其中的真实含义,而更多真正有经验的男人又会因为嫌麻烦而装作听不懂,他们会顺坡下驴说“好”,乐得摆脱冷战中的压抑气氛去做自己的事情,并且在下一次提起来时辩解说是你要这样的,以此成功推卸掉这场双方都有过失的冷战中的所有罪责。
不知道许屹属于哪一类,他也是沉默了两秒,然后说:“好。”
周漾立刻掐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