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周池不想骗他,回道:“没有。”
“哦。”
“阿野,爸妈平时也不会经常联系我。”
似乎是一句安慰的话,但难以掩盖的失落还是浮现在周野脸上,他怅然若失地向浴室走去。
周野将淋浴水开得很烫,他的皮肤很快变得通红。他开始觉得是不是老天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背着父母带领周池走向一条不归路。所以他的父母不再那么爱他,他苦心经营的工作室也有可能摇摇欲坠。
就连这点矛盾都令周野如芒在背,他无法想象要是他与周池的事东窗事发时又会怎么样。
即便如此,他又想如果能和周池只待在御景就好了,他宁愿一直躺在床上做梦。
然而,愿望总归是愿望,他很清楚自己逃避不了这个现实世界,
水汽弥漫了整面玻璃,周池推门进去时甚至有些看不清周野的身影。他轻轻敲了敲玻璃门,水声停了下来。
他说:“阿野,你洗得太久。”
里面嗡声回答:“哦,就好了。”
周池离开得很快。周野用手擦了把玻璃上的水雾,他刚好望见周池关上门,他连周池的头发丝都没能瞧见。
他木讷地希望处事决然的周池能有随时抽身的能力。
他也尽量做好能面对周池随时抽身的准备。
第39章
[阿野很难过。]
[你周末回家一趟,自己回来就好。]
周池听见浴室关门的声音,锁掉手机屏幕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又起身走向周野,一如往常拿起搭在他脖颈上的浴巾轻柔地替他擦拭头发。思绪却已经飘得极远。母亲的反常是从那日她独自登门后便开始的,他回家检查时一眼望到自己浴室里周野惯用的洗漱用品,心细如尘的母亲自然也极有可能看在眼里。他并不以此来断定母亲一定发现了他和周野的秘密,但想来即便被发现也并不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他本也做好面对由此带来一切暴风骤雨的打算。
在最坏的设想里,周池又暗自松一口气,徐若晴让他一个人回家,至少他们都怕周野知晓一切。
让周野此刻面对或许已经东窗事发的这个结果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周池也情愿自己先去风暴中心试探一番究竟刮几级大风。
“哥,今天月亮好大。”周野微微挣脱他的手臂,从浴巾里轻巧探出头,眸子对着窗外发红的月亮露出今晚难得的神采。
周池顺着他的视线也凝神望去。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周池很快收回自己的目光,他不由自主锁紧了怀抱,将周野温柔地圈在胸膛。
你才是我的流光。
周野在这个夜晚也做好了决定,明明感到愧疚便没有不能道歉的理由。
翌日一早,他便给父母、舅妈分别发去了道歉信息。给舅妈发的信息里主要希望舅妈替自己传达对那个女孩的歉意。
周恒生回得比以往都快,也很简单。好像等待这条短信已经很久很久了。
[没事,爸爸喝多的话你也别放心上。]
至于徐若晴那边,她的电话打来时周野还忙着准备第二天的汇报材料。周野急匆匆地接起电话,两个人似乎都沉默了几秒。
“妈妈……”周野喊了一声。
“小野,妈妈最近情绪不好,总是迁怒到别人,也迁怒到了你。其实我知道,那天的事……是我们当父母的,做得很不对。”
周野握紧了手机,徐若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甚至一直问自己为什么要在你生日的时候做这样的事……看到你的道歉,我心里其实很不舒服……不是要你认错,我只是以为你还在生气,所以不敢联系你……妈妈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就是不知道怎么……”
“妈,妈……没关系的,我也有问题,但都过去了好不好?”周野打断了母亲的话。
“好小野,你永远是我的乖仔对不对?”
周野原本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妈妈还不知道他正提心吊胆地当这个有一天算一天的乖仔。
周日早晨八点半,当周池身着一件轻薄的灰白色羊绒套衫和棕灰色休闲裤准备出门时,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穿着周池宽松的t恤当睡衣的周野赤着脚小跑到玄关问他要去哪里。
周池看着周野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周池昨晚便告诉过周野,也不知道周野当时在想什么,完全没放在心上。
“去公司,现在天气还有些凉,你不要穿这么点到处跑。”
周野睡眼惺忪,揉着眼皮,视线模糊得很。说:“我知道。你又要加班吗?”
“嗯。”
周池没再多说,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看着周池带上门,一股穿堂风从门缝隙吹过,才睡三四个小时的周野霎时失了睡意。他只好去浴室泼了把冷水在自己的脸上,冰得自己完全清醒过来。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状的不安,朦胧中他看到周池连头发都没有固定,随意的打扮不像平日里去公司该有的模样。
无论什么时候回来,放眼望去,绿洲小区总是一成不变。
除非是刮风下雨,每日不约而至在石桌上下棋的大爷永远不会忘记哪一张石凳是自己的座位。玩闹的儿童会有长大的那一天,但在这期间就会有更小的孩子加入。年轻的一辈浮躁地搬来搬去,留下最久的永远是在许多年前安居于此的那一群上了年纪的年轻人。
周池望着眼前这几层回家必经的楼梯,公共的墙面以及栏杆的油漆在去年才再次翻新过。只是楼梯上的瓷砖痕迹斑斑,有的破碎了一两个小角,难以修补。
这段不算漫长爬起来也不算疲惫的楼梯,有他背过周野、抱过周野、牵过周野同时也骂过周野的印记。
跟胶片滚动的回忆比起来,他在楼梯上走得很慢。
等他走到三楼时,住在这层与徐若晴交好的王姨恰好开了门。见到是他,王姨的眼睛亮了一下,在他开口前便喊道:“哎呀小池!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我正说去你家呢!”
周池唇角微动,说:“周末顺便回来看看,王姨。”
王姨手上拿着一瓶棕黄色油状物质,小小的玻璃瓶用类似红色矿泉水瓶盖拧紧了瓶口,瓶口处还夹了一层塑料薄膜。她将握着药瓶的手在周池面前怼了怼,“那正好,你帮我给你妈带上去,我懒得爬楼梯了!”
“这是?”
“啧!你不知道?”王姨的表情只一瞬的惊讶,继而带有几分责怪,“你看看你们做儿子的。你妈前几天从楼梯上摔了一跤!”
周池张着嘴还没问出口,王姨紧接着说:“不过不严重,只是把手腕扭到了。我上次从老家带的药油,还剩大半瓶呢!你给你妈拿去。”
王姨怕周池嫌弃是她用过的,又把药瓶在他身前晃了晃,“你别看它好像不大正规,但真的很有用!我上次崴到脚才没用多少呢,马上就见效!”
“王姨,谢谢你。”周池接过药瓶。
“我不上去了,你跟你妈说一声一天要涂两次,不要忘记哈!”
“好,王姨。”
周池拿着药瓶打开家门时,厨房传来一阵酱牛肉的香味。他顺着气味望去,徐若晴正用她不常用的左手在厨房里掀开锅盖。
他动了动喉结,朝徐若晴的背影喊了声“妈”。
徐若晴听见周池的声音回了头,脸上还是洋溢着与以往丝毫未变的笑容。
她将炉上的火关掉,左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些费劲地解开围裙带子。周池过去帮她将围裙卸下,隔得近便看到了她用纱布缠绕的手腕。
厨房里酱牛肉的香味比家门口的还重,可他还是闻到徐若晴手腕上那股强烈的膏药味。
周池轻声问:“妈,手腕怎么了?”
徐若晴讪讪而笑,眼神躲着大儿子的视线,左手拉着他朝客厅走去。
等两人坐下,她又忙着倒水,直到水壶和杯子都被周池夺了过去,她手上的动作才得以停止。
“手腕怎么了?”周池又问一遍。
“哎呀,没什么,扭了一下。”
“怎么扭到的?为什么没有同我们说?”
“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什么好跟你和周野说的。”
<我们>
徐若晴想,这个词什么时候变得晦暗难明的。
周池呼吸微微加重,他将放置一旁的药瓶递到徐若晴面前的茶几上。
“回来遇到王姨,她让我给你的。一天两次,按时涂。”
徐若晴抬起头,对上周池阴沉的目光,“你,你碰到她啦?哎呀我都跟她说了没事……”
“从楼梯上摔倒,这么严重。你都不说?”
“她,她那个人喜欢夸大其词嘛,你又不是第一天见识到。”徐若晴心虚得很,没有方才的底气,“没有那么严重,就是在楼梯上绊了一下,手腕撑了墙,就,这样了。年纪大是这样的,你别担心。”
“重新换一套房子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