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听到胸口处传来变得沉缓的呼吸声,杜承毅神情一顿。他抬手,用指腹摩挲几下门冬的脸,而后扯过一旁的薄被,搂着门冬,也闭上了眼睛。
翌日,杜承毅是被怀里人不寻常的热度熨醒的。门冬的呼吸很沉,一下又一下,似乎是很艰难地从鼻腔里挣出来。杜承毅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挨了一个小火球,掌心和手臂触碰到的肌肤也烫乎乎的。他放开门冬,摸了摸门冬的额头。
门冬的两颊均已变得红彤彤,薄薄的眼皮紧阖着,眼睫毛随着重重的呼吸颤颤地抖动,掩住了下眼睑。他的头发有些乱,尖尖的下巴含在白皙的胸口。杜承毅动作这几下,门冬都没有要转醒的趋势,真像睡得极熟似的。
杜承毅握住他的手臂,沉声喊他:“门冬。”
门冬仍双颊酡红地闭着眼。
杜承毅下了床。他翻出睡衣穿上,打了电话给住在附近的私人医生。打完电话后,杜承毅只站在床侧,垂眸盯着门冬通红的脸。
不过片刻,医生便到了。
“私处有些发炎,”医生重新将被子盖回门冬的身上,回身对杜承毅道,“等这位先生醒后,吃两天退烧药就好了。”
“嗯。”杜承毅道。
医生临走前,杜承毅叫住他:“是受伤了?”
孙禹有些惊讶地扭头。他看了几眼杜承毅脸上与平常无异的神情,说:“不算吧,伤口细微,只不过里面的东西没有及时清理,才导致炎症。”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下次的话,建议这位先生事后要处理一下。”他将刚才用过的药膏放到床头柜上,说:“清理后,如果有疼痛感,可以擦一点药。”
杜承毅觑了眼药膏,没再说话。见状,孙禹便了了,他没再逗留,揽了揽药箱,离开杜承毅的别墅。
待医生走后,杜承毅站在原地少顷,而后走到门冬身前,挨着门冬坐下。他捏住门冬的脸,扯了扯,说:“起来。”
见门冬没反应,他提高了音量:“起来。”
门冬感觉有人重重地捏住了他的脸。似乎有滚烫的石头强硬地塞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感到闷痛不已。他无法轻易地睁眼,眼皮就像是被外力控制了似的,重甸甸的。他隐约听见有一个男声在催促他。随着思绪渐渐清明,他听出叫他的人是谁。
他皱着眉,用力撑起眼皮。
于是杜承毅就看见门冬睁着一双着湿泠泛红的眼睛与自己对视了。门冬的眼里还有未褪去的迷蒙,望上来的眼神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可怜。杜承毅凝视了几秒他的眼睛,别开眼神,道:“醒了就吃药,在床头。”说罢,杜承毅起身,没再看他,转身出了卧室。
门冬晕晕沉沉地阖上眼皮,又勉强睁开,如此试了几个来回,才彻底睁开眼睛。他撑起自己,中途因腰腹间和难以启齿的地方的疼痛感而几度暂缓动作。他将自己的上半身完全撑起来,才脑袋抽痛地环顾卧室里的装饰。他瞟见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和两粒放在方形纸上的药,想起杜承毅走之前说的话。
门冬摇了摇脑袋,脑子里登时针扎似的疼。他知道自己这是发烧了。没有犹豫太久,他拿过药,就着那杯温水,吞服了下去。吃过药后,门冬慢慢挪动身子,扶着床头柜,忍着几处酸疼,避免左腿受力,花了好半会儿功夫,才站起来。
这时,门口传来叩击声。门冬没再扶着外物,自己站好了。他开口:“请进。”话音一出,他才察觉自己的声音竟这么沙哑。
女佣打开门,就见屋里那位瞧上去才成年的男孩光着身子站在床头。她急忙低头,将手里托着的东西放到干净的床尾,低声道:“这是您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女佣一直埋着头,没有看门冬,说完话,她及时弓着腰,小心地退了出去。
看清女佣拿进来的东西是什么的门冬,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裸着身体大剌剌地站在了地板上。他羞臊得匆忙扯过被子,遮挡住自己的身体。他记起什么,瞟了地面和床上,都没见着昨晚他穿的睡衣。他想起,那套睡衣好像后来是被垫到了他的身下,然后,那位杜先生就开始……门冬晕红的脸颊渐渐褪了些热度下去。
门冬穿好衣服,将自己洗漱干净,而后走出卧室。
二楼分了三块区域。卧室这边都是带了门的紧挨着的密闭房间,对面则是无阻挡的长廊似的空间,那边没有墙壁,全是落地窗,保龄球道、各类桌游等娱乐设备整洁地依次挨在落地窗前。两边之间便是巨大的厅。三条走廊围成一圈,中间镂空,只吊着一个吊灯,人扶着二楼的围栏,能看得见一楼。门冬望了望前边的厅,厅外头还有一个放置了长椅圆桌的阳台。他没见到有人,便松了口气,扶着墙往前走。直到走到墙壁拐角处的楼梯口,他才放下手臂。
下楼后,门冬看见杜承毅坐在不远处的餐桌前。他停站在楼梯角,没有再往前走。
杜承毅等了一会,没见人走过来,偏头看过去。他看见门冬脸颊粉红,局促谨慎地站在那儿不动,说:“过来,吃饭。”
“哦。好的。”门冬低声应道。
餐桌很长,门冬瞟了眼整条餐桌,只有一副干净的餐具被摆放在紧挨着杜承毅桌位的桌上。他只得慢慢走过去,坐下来。
安静地吃过饭后,门冬发觉杜承毅在打量自己,一时踟蹰地问:“杜先生,那我,等会儿可以回家吗?”
杜承毅看了眼门冬望过来的闪烁不安的眼睛,说:“嗯。”
门冬抿起嘴角,说:“好的。谢谢您。”
第六章
门冬离开前,女佣将一个小袋子递给他。门冬没看是什么,推辞着摆手:“不、我不要。”女佣道:“杜先生说,这是孙医生给您配的药。”
门冬犹豫了一会儿。他思及自己某个地方的异痛感,接过来,低声说:“好。谢谢您。”
“不用不用,您客气了。”女佣连声说道。
回去的时候,刘守宗派了司机送门冬。门冬并不熟悉杜承毅住的地方,放眼望去,别墅周围环绕着不少树,但别说公交车了,连住宅都没有几所。他想咬咬牙打车回家,却发现手机没电已自动关机,于是他没有拒绝刘守宗安排的送行。只不过在离他家所位于的巷口的前两条街时,门冬就及时喊了司机停车。
门冬打开家门。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门爸便扭过头来:“回来了?”
“嗯。”门冬将钥匙挂在墙壁的挂钩上。他走了不短的距离,现下身后隐隐作痛。他轻声问,“爸爸,你吃饭了吗?”
“没呢。”门爸爸站起来,往厨房走,边走边说,“打电话你没接,手机没电了吧?现在吃饭也不晚,我做点菜,咱爷俩就凑合一顿吧。”
“我吃了。”门冬及时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含糊,“那个客人留我吃了午饭,我才回来的。”
门爸爸便只煮了一碗米:“哦,那我自己炒个青菜。”他按下电饭煲的按钮,回身朝门冬走来,仔细打量门冬过后,加快了步伐:“怎么了,冬儿,看起来脸色不大对劲呢?”
“没、没。”门冬说,“只是有点热。”
“热就开空调,”门爸把门冬房间的空调打开,“进来,一会儿就凉了。”
“好。”
门爸爸关上卧室的门,说:“那客人住的地儿离我们家远不?”
“还挺远的。”
“那你坐公交车回来的?”
“不是,”门冬抿了抿嘴,道,“他们送我回来的。”
“坐到家里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左右吧。”
“哦……薪酬怎么样?离家这么远,咱们也不差那点钱,爸赚得还算可以,要不你就别上门给人搓了。”
“薪酬……挺高的。”门冬说,眼睛不敢看门爸,“我,我自己攒着当大学的零花钱。您也知道,我平时画画得花不少钱呢。”
“难为你没有?有钱人规矩多不多?”
“没有。挺好的。”门冬小声道,“没什么规矩。”
门爸爸见门冬埋着头,懂事早熟的样子,突然感到喉咙哽了一下。他垂眼瞟见门冬的右腿,心里涌上些莫名滋味,揉了把脸,低声说:“嗯,你就是肯吃苦。”他的声音沉下去:“要不是……你也不至于干搓澡。”
门冬听出门爸的情绪,忙抬头说:“搓澡怎么了?没什么的啊。”
“我都四五十岁了,当然没什么。但你的同龄人谁愿意天天给人搓澡?总归……是个不大体面的活儿。”门爸说,“随便进间厂子,也好过给光着膀子的大爷擦背。”
门冬走上前,说:“爸爸,搓澡哪里不体面了?谁看不起搓澡的,那叫他别来搓就是了。这没什么的啊。”
门爸没说话。
门冬说:“我搓得可好了。没人看不起我,那些客人都夸我。”
门爸见儿子反倒来安抚自己,换了平常的语气:“那是,不看看你师从谁啊。”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