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你觉得呢?”
“年、琰、先、生?”
第118章
肩处骨头隐隐作痛, 臧商的力度不亚于归凌用脚踩臧洋的头,尽管是这样,年瑜还是想努力说些话,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组织不出语言,左手也抬不起来。
应激了。他觉得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应激一点儿也不意外。
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不止如此, 还断片。
他连后来被臧商带去哪再带回来都不清楚, 只知道手机和身份证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自己的口袋。
两人又回到遍地余烬的实验室, 他站在原先那间小隔间的门框下,看着臧商端着个很精美的盒子,西装革履地蹲在地上扫渣子, 完了将渣子全装进盒子里,轻柔地抚了抚, 如同给爱人盖被子。
那盒渣被端到年瑜面前时,他才发现其实是没烧干净的骨灰。
臧商:“要道别吗?”
这人面上冷静到似是和年琰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没有任何情感宣泄, 却让年瑜感到头昏脑涨。
“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臧商:“从他递出项目书的那一刻, 我就知道会有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 他从你身上得到了所有答案。”
“你不是说爱他吗?”年瑜将盖子合上,为年琰隔出最后一片静谧的土壤,不可置信地问:“你为什么不拉住他?”
“年琰就是个无底洞,”臧商冷冷道,“他走不出来,根本不可能建立起情感良性循环, 否则肯定会因为你打消这个念头,但他没有。昨天晚上我回来找他的时候,他只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可以放心走了。”
臧商也曾希望过自己能给年琰答案, 投进去了很多的关心,但无一例外全失败了,包括敲定归凌存在这件事。
归凌的存在虽然是个错误,但对年琰来说很重要,他已经草木皆兵到需要用这样一件事来治愈自己犯错不会被苛责的创口,于是臧商替他担下了。然而臧商的大老板脾性根深蒂固,他习惯性将任务分发给手下的人,自己美美隐身,还不把关,最终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所以年琰明白自己或多或少也有责任,再加上心里的阴霾,迟迟不敢对臧商的感情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昨天晚上,他将安乐死的针给了臧商,让臧商亲手为他打。这并不是将自己的生死交给对方的意思,而是因为他相信对方的爱——
深到甘愿让自己解脱。
于是现在的臧商能很有底气地站在年瑜面前,对这个被神寄予厚望的人说:“你不需要质疑我的爱,我和你一样难过。我知道你静下来后可以理解的,毕竟你和我干过同样的事。”
风沙遍野的副本三,臧洋的离开也曾被允可。黑玄鸟的罪行在那一刻被尽数清算,同样的,年琰的痛苦也在大火里消失殆尽。
这是他精心策划的涅槃,一场为大家演奏的第三乐章。
世人不会知道——
在那场火中,有个叫年琰的神陨落,而有个叫年瑜的人走了出来。
至此,年瑜眼中最伟大的天才谢幕了。
以一个玉石俱焚的尾奏。
*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七天是怎么过的。
臧商对他说:“行了,你的游戏满级通关了,主线已经不会再更新了,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于是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年琰说更新了手机,但他打开一看,却什么都没变,这是第一件怪事。
紧跟着,他莫名其妙住进了年琰的别墅,莫名其妙拿到了挂着年琰单名的房产证,打开社交软件莫名其妙发现登的是年琰的号... ...诸如此类。
虽说是年琰的账号,但聊天记录全被清空了,只留下联系人。界面只有一个小红点,备注是【导师】。
【导师】:年琰,最近过得好吗?
【导师】:九月休学就结束啦,不知道你状态如何?很期待见到你!(微笑. jdp)
对了,年琰是还差一年博士毕业来着。
可惜原主没有回,但不是故意的。按照消息时间推算,那时他应该在和臧商做最后的道别。
留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天。年瑜点进朋友圈看,发现导师约摸五六十岁的样子,是个面相慈和的小老头。
他想了想,还是回了句客套话。
年瑜就这样逐渐出现在外人视野,但没人叫对他名字,不亚于病还没好又受到重创。最严重的时候,他只能凭靠在臧洋的培养舱旁,摘下戒指看内圈的刻字,才想起来自己叫年瑜。
一直到那场私密的葬礼开始,他穿上了年琰的西装,站在黑白遗像前思考这张笑着的相片到底是哪来的。
我什么时候笑着拍过照?
不对,这是谁的葬礼?
哦,是年琰的。
年琰又什么时候笑着拍过照?
后来他才知道,据说这张笑脸还是在年琰留给臧商的一份相当于遗言的录像中截出来的一帧。
参与实验的所有人都站在他身后,他没敢回头看,只是默默又想起那句——
[这是一场庆祝新生的盛大葬礼。]
年琰算得并不完全对,这场葬礼的规模还没火大,加上年瑜自己才六个人,但丘晓樱一个人在后面哭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没有挽联、没有司仪、没有一切该有的流程,甚至连遗体都没有。只有简简单单的遗像和骨灰盒,被白花簇在中间。
还是好诡异。年瑜想。
自己参加自己葬礼的念头一直在他脑内循环,怎么赶也赶不走。
他木僵在原地,听大家的哭声又好似逐渐远去,只有年琰的淡淡的微笑离他越来越近,像在照一面与现实相反的镜子。
这时唐依走到他旁边,带着姐姐般的温柔轻抚上他的背。有了肢体接触,他才从虚无之境中稍微拔出来一点。
对方也是刚哭完,但却在此刻坚强地开始跟年瑜讲一些关于年琰的事,好让年瑜意识到自己与遗像中人的经历不同,帮他从对年琰的身份认同中抽出身。
唐依说,大家曾经想给年琰举办过生日派对,但被年琰拒绝了。晓樱私底下提起时,很不理解,她认为年琰的生日日期特别喜庆。一月二十三号,一二三,逐次递增一,像人在一步步往上走。而今年更是喜上加喜,在春节当天。
偏偏年琰就在今年走了,不过年瑜倒是和新年一起来了,续上了新的起点。
可能都是命吧。
“你以后会过生日吗?”唐依问他。
脑细胞像在荡千秋,年瑜晕晕乎乎的,但还是说了一句:“过吧。”
毕竟今年年琰给他过了,说出“生日快乐”的那一刻,或许年琰也有着感同身受的快乐呢?
“好,”唐依莞尔,“那我们以后会给你过的。”
她走后,丘晓樱的哭声都抽不上气了,还是没停下来。
年瑜忽然想:如果年琰有着和师父师娘一样的父母,还有像唐依一样的姐姐,会不会真就能活成自己这样了?
对啊...自己本来就是以年琰预期中的模样出现的。
所以到底要不要把自己当做if线的年琰来活?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越来越晕,陷入了身份认同的恐慌中。呼吸加快,甚至心悸,仿佛心口那疤根本没好也没消。
直到裤子左侧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颤动起来,他左手抬不起来,只能别扭地用右手绕过去接,才发现是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通【未知来电】。
葬礼上接电话是很不礼貌的举动,但他抬头看向照片里年琰的笑脸时,又感觉对方在跟自己说:“接吧,我不介意的。”
好在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久违得不能再久违,还隐约带着点刚连上网似的电流感与卡顿——
“小鲶鱼?”
“年瑜?”
“别怕。”
“这次不是幻觉。”
“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 ...”
“...臧...洋?”
“是我啊,”臧洋说,“是我,真得不能再真了。你退出通话界面看看?”
年瑜照着做,发现桌面无端多了个图标出来,点进去一看,是一个独立的聊天界面,顶端写着【通话中】。
“看见了吗?”臧洋重复了一遍:“真得不能再真了。以后在你没允许我回来前,我都会这样陪着你。”
他不厌其烦地唤着年瑜的名字:“年瑜,年瑜,小鲶鱼。神把你离开待注销区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我了,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一年后还是会以年瑜的方式迎接我的到来,对吗?”
对吗?
他在快速的吸气与呼气之间不由得颤抖,最终在年琰的遗像与臧洋不断唤他名字的声音中,如释重负地说出一字:
“...对。”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时手机听筒贴在他的耳旁,比遗像距离他更近,更真实。所以他鬼使神差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