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你的决策是防守?为什么不主动进攻?”
玩家摆烂,苟且偷生,怎么进攻?兵都调不出去。在这个你争我抢的破世界里,就算发表多么感人肺腑的长篇大论都没用,强烈的个人利益观早已决定了根本没有动员基础。
生死有命,天注定。谁能成功,还不是“神”一句话的事?
年瑜磨了磨脚跟的泥沙,踹飞一粒小石子,抬头试探道:“那你觉得有商氏首领实力如何?进攻有多少胜算?”
“原先那个吗?和武半斤八两吧,以你们的实力应该是百分百胜算。”
年瑜:“... ...”
高手最好的招式就是装疯卖傻,这方面琰可谓是参透了。从他嘴里撬话,比主持建瞭望塔还困难。
夕阳短,年瑜见月亮逐渐明晰,就准备下山。琰在这时拦住他,递给他两枚龟甲。
“防守与进攻如何,你各算一下便知。”
年瑜抬眼。对方的五官在青黄的光下意外柔和与平静,便鬼使神差地接过龟甲,回到祭坛开始占卜。
琰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第一回算进攻,结果是【凶】。
第二回算防守,结果还是【凶】。
他算完后手一顿,将两枚龟甲一起扫走。
龟甲磕在石上发出清脆的“乒乓”声,年瑜沉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琰摇摇头,面露惋惜:“难逃一劫啊... ”
话音刚落,年瑜转身就跑,却一头撞上个透明的屏障,与琰遥遥相望。
魔法森林的那次奇遇带给他的感觉又回来了,仿佛变成了被玻璃罩罩住的小白鼠,被淡漠的人类审视着,祭司袍和科研白褂在他脑海里抽帧闪烁。
“你也是装都不装了... ”年瑜奋力捶打着罩子,“放我出去!”
玻璃罩不隔音,但坚固如铁,他手锤红一片,表面却一丝裂纹都没有。年瑜甚至开了枪,但子弹也一头撞死了。
“我想你早就猜出个七八分了,再装也没必要。”琰摊摊手,“年瑜,归凌今晚要行动了,我这是在保护你。”
保护?把长期在外的野麻雀关在笼子里,标榜为保护?
年瑜只想一头撞死。
“听话,”琰安抚道,“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缺你一个不会天塌。你没必要蹚这滩浑水。而且... 你不相信臧洋吗?”
年瑜瞪着他,眼神第一次裹挟着厌恶。
这和相不相信臧洋没有任何关系,但将对方一个人抛弃在危机四伏的夜晚,这会令年瑜痛苦。
他果断掏出烈焰瓶摔碎在地,脚下的火焰熊熊燃起,春日新发的嫩芽湮灭。
琰没想到年瑜这么会找死,但语气还是平稳道:“你是想烧死自己吗?”
他挥挥手,在空中画了几下,年瑜就眼睁睁看着这片火被连根拔起,移出了玻璃罩,可燃范围瞬间就变成了整座山。
风再吹,野火连天,滚滚浓烟像流云般萦绕在琰身后。而琰好像个假人,丝毫感觉不到,只是淡定地抽出根烟,借着大火点燃,然后在吸的第一口被呛得咳两声,问:
“现在你满意了吗?”
看啊,我如你所愿烧了整座山,酷不酷?
年瑜这将近自残的行为就是笃定了琰不会让自己死,一定会出手。而他需要在有商氏打过来之前先向瞭望塔的臧洋通风报信。
但是琰这幅样子真的让人很不爽。
“你和归凌有合作?”
“没有,”琰缓缓道,“我单方面限制他。”
“限制?”
琰“嗯”一声:“数值太超模了。放心,归凌不会知道你在这的。”
年瑜恨不得火能烧到琰身上,最好将他烧死。然而实际上那火只要有一点接近琰的苗头,就会开始抽帧。
一个数值怪,一个开挂狗...
这还玩什么?
琰走近了玻璃罩,手往上一放:“总之,归凌打下青阳氏之前你就别走了,我们来聊一晚的天如何?”
不如何。年瑜根本不想理他。
火烧到悬崖尽头,将草都烧完就灭了。年瑜转身背对他,走向崖边往下看,差点腿软。可是视线移不开,他看见臧洋拖着诅咒往这边跑,中途对上归凌,要挟着炎对线。
他又愤然锤了几下,骨节流血后再拿枪托打、拿枪. 刺穿,仍然毫无作用。
琰见他不赏脸,面上也不愉快。心想着记忆里和年瑜相似的那位故人,也这么有脾气吗... ?
似乎并不是。故人一直是冷着脸的,眼神中是悲悯的,却不会痛苦,从未变过。直到消失之际。
改变的节点在哪呢...
好像只是多了一个臧洋。
琰定定看着他,如同在观察一只被注入病毒的小白鼠。
忽然,年瑜握枪举起了手臂,琰一个激灵,连忙给他叠加了buff。
下一瞬,年瑜向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子弹穿透大脑,血喷了一地,肩头霎时被染红。他清晰地感觉到疼痛,蜷缩在地上,眼睛却睁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头侧的一滩血水,和状态栏上的大字——
无敌时刻[??:??:??]
他想着琰是不会让他死的,如果他自杀了,琰一定会回档,到时候他就还有机会逃出对方的势力范围....
但他没想到琰的动作那么快。
“你!”
疼痛还没消散,年瑜却率先被气得从地上站起,血爬过他的鬓角、眉梢和睫毛,流成几道抓痕。
琰的脸色也很臭:“我把你关里面,不是让你自杀的。”
“放我出去!”年瑜对他吼道。
“想都不要想。”
得到拒绝后,年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竟能发现那块洞正奇迹般地在往回长。血只滴答了一会儿,接着也开始倒流。
与此同时,臧洋在山下被归凌打得惨烈。诅咒拉开了两人的实力差,臧洋昨晚还在笑着亲他搂他,现在却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羞辱。隔着那么远,他都感觉臧洋的脑壳要跟自己一样碎掉了,但自己却被关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
年瑜也不挣扎了,头就靠在玻璃罩上,固执地往下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恐高的残根被顷刻拔除,在这样一个夜晚,他找到了比高空更可怕的东西。
而凶手之一的琰冷冷地观察了一会,猛然发现年瑜异常沉默,于是换了个角度,绕到一侧继续观察。
嘴里吐出的烟薄薄盖住一层纱帘,中心却有一个小点格外剔透。琰掐灭了烟,仔细看,随后怔了怔。
那个小点是挂在年瑜鼻尖上的一滴水珠,很快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的表情依然冷淡,嘴不曾开合,眼睛却好像一直在说话。
他哭了?
他以前哭过吗?
没有。
无数次。
年瑜在琰的记忆里来来回回无数次,无论面对什么,最多只是一瞬悲悯,如给阿童墓前祭出的一朵花,却从来没有掉过泪。
这是头一回,也是唯一一回。
他顺着年瑜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臧洋被折腾到濒危的血条。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年瑜走,直到战争彻底结束。
等年瑜一路赶回去时,只来得及给格泉收尸、捞回臧洋的一口气,和得到了一句——
“逃兵。”
第96章
年瑜将臧洋的视线捂得严实, 直到回屋治疗完,臧洋都不知道归凌还来过。但两人都看到部落里尸横遍野,好不容易建起的文明一夜之间衰败。鸡犬无余, 百废待兴。
“别动... ”
严姝走后,臧洋就将全部的支撑放在年瑜身上。
“给我靠一会, 回回血。”
年瑜听着他说话有点一板一眼的感觉, 想来是因为暂时性失聪, 不知道音量大小合不合适,就干脆把每一个字都说清楚了。所以他也不开口,只是弯眼对臧洋笑一笑, 表示允许,然后调整了一个让对方舒服点的姿势。
臧洋慢慢闭上眼, 血量在严姝治疗后又开始回涨,但很慢。半晌后, 他才迷糊地呢喃:“是不是又让你难过了?”
不可否认。
虽然他们都是早已被下达病危通知书的人, 但亲眼看着临床朋友盖上白布的一霎, 也难免扪心哀伤, 回头反省自己的生涯。
但是无需愧疚,错不在你。
——这是年瑜近来告诉自己的一句话。今天他还要将这句话告诉臧洋。
虽然从客观事实上,残酷的创世神和他的确有切割不开的联系... 那又怎样呢?
错不在我,这一切围绕我而生,但不是我主观上希望的。所谓苍生,只不过是神坠道后的替死鬼罢了。而活着的人, 总是要背负更多罪孽。
这是神的错,不是我的错。
年瑜冲他摇摇头,在备忘录里敲出[你很好]三个字给他看。
[尽力了。]
“... 走到绝境了吗?”臧洋自以为这话很小声,像是在问自问自答, 然而年瑜却听得一清二楚:“没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