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臧殇教给臧洋的唯一本领是赚钱。
  他让臧洋去大街上随便看,挑个钱最多的杀,杀一次钱没爆完,就杀第二次,第三次... 杀到钱全没了为止。而臧洋的工作所获,回去后又会被臧殇抽掉一半。
  被挑中的倒霉蛋们几乎是刚走出无敌圈没多久,就又回到了复活点,根本迈不开腿。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跟臧洋什么仇什么怨。有很多人爆金币爆得慢,忍受不了屈辱,自己注销了。
  在确认前,趁着无敌的那几秒,他们对臧洋破口大骂:“你这样杀人,是会下地狱的,不得好死!”
  然而臧洋仍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臧洋盯上了越山。
  越山当时是个30级的剑客,臧洋只有21级,但他却杀过28级的、34级的,甚至40级的,所以他根本没把这个剑客放在眼里。
  越山在主城的书摊旁驻足,他身量很高,戴着顶斗笠,遮了大半张脸,隐隐能看见下巴几根没刮干净的硬胡茬。一手吊根鱼竿,一手提个水桶,鱼在里面扑通扑通跳。
  臧洋埋伏在暗处,观察了他很久,最终选择在他歪头看书露出脖颈的时候出击。
  没成想,越山把鱼竿一拐,就拦住了他的刀。再一转,直接把臧洋摔在了地上。
  臧洋被他摔懵了。
  “你小子想干嘛?”
  他躺着看越山,终于能看清越山的全脸,生理年龄大概30多岁,剑眉星目,却风尘感满满,宽宽的双眼皮总像没睡醒。
  越山又拿鱼竿敲了敲他:“看你跟踪我半天了,想打劫?”
  臧洋不理会,跳起反击。没几下功夫,又被越山掀翻在地,而越山的剑甚至都没出鞘。
  “别跟了,你打不过我,”越山笑了半边嘴角,提了提水桶,“我要回家做饭了。”
  臧洋头晕目眩地望着天,看着几片白云悠悠飘过,忽然想起了竞技场、别人嘲笑他的嘴脸,和那刺客的头颅。
  于是他跟上去想跟越山再战,但越山丝毫不鸟他。他往哪打,越山就往哪闪,然后继续走,仿佛只是路上掉了几片叶子。
  臧洋也不会生气,但他想要越山和他打架。
  又一次袭击,越山再次轻松躲过。可他没想到臧洋这次不是朝他来的,而是朝着他水桶里的鱼。
  “啪嗒”一声,桶翻了,水洒了一地,鱼被大卸八块。
  “我靠!我的鱼!”
  越山愣住,蹲下来看了几眼,发现臧洋把鱼的内脏都刨好了,只不过掉地上脏了。
  “臭小子你把鱼赔给我!我钓了一个上午才钓到这么肥的鲶鱼!空手回去肯定要被丘女士骂了!”
  臧洋一看越山的剑出鞘了,迫不及待拎着匕首上去干架。
  最后,他被越山五花大绑地拖回了家里。
  越山的家在郊区的小山上,特别偏僻,但风光旖旎,隔山有大片樱花树开得正盛,风一吹,娇粉色便压了青绿色一头。
  上山途中,越山骂了臧洋一路“臭小子”,从主城骂到茅草房。
  开门的是个长得很英气的女人,机械师,唇色如樱,叫丘晓樱,却一点都不像樱花那样温柔,倒像朵红牡丹,荣华大气。
  丘晓樱上下打量这两人,问:“你不是说钓鱼去了吗?这是你钓的鱼?”
  “老婆,其实我钓了很大一条活鲶鱼的,”越山委屈道,“被这臭小子糟蹋了。”
  “所以你就把人带回来了?”
  “我这不是怕你不信嘛... ”
  “我信,”丘晓樱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所以咱们中午吃什么,越山同志?”
  越山一琢磨,把臧洋往前踹了一脚:“要不把他吃了?”
  “... ... ”
  丘晓樱哽住,丘晓樱无语,丘晓樱把两人一起关门外了。
  越山和臧洋并排坐在紧闭的门口,臧洋还时不时遭受一道赤裸裸的幽怨目光。
  越山:“都怪你。”
  “... ... ”
  约摸十分钟后,丘晓樱纡尊降贵打开贵门,一手指着越山:“你,去洗菜去。”一手指着臧洋:“你,后厨蹲着去。”
  那天的臧洋脑子也是个不清楚的,稀里糊涂听了丘晓樱的指使,竟真乖乖到后厨蹲着了。
  不多时,饭菜飘香,臧洋飘远的思绪瞬间回笼,巴巴地盯着满桌子的菜,而越山和丘晓樱面对着他落座,开始饭桌庭审。
  “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法官丘晓樱发话了。
  原告越山控诉:“他想打劫我,打劫不成,就把我鱼端咯!我原本今天想做红烧鲶鱼的。”
  丘晓樱轻咳了两声,问臧洋:“原告有无虚言?”
  臧洋发觉她好像在跟自己讲话,愣了愣,头微微偏,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丘晓樱开始俯身跟越山耳语:“你是不是把他脑子打坏了?”
  越山更委屈了:“苍天有眼,我只是摔了他几下而已,没这么脆弱吧!”
  “那他是个哑巴?”
  越山摸着胡茬一回忆,发现臧洋好像还真没说过话,于是讪讪道:“有可能。”
  坏了,难道这回成自己欺负残疾人了?
  原告不争气,被告不讲话,法官丘晓樱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梳理案件。
  于是她动用高级机械师的权力——开始查臧洋的代码,这一翻把人祖宗十八代都要翻出来了。
  翻完后,她摇摇头叹口气,用臧洋听不见的音量对越山说:“这孩子还怪可怜的。”
  “怎么说?”
  “他的代码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死板些,情感模块就没几串字符。原先的号主待他也不好,只当他是泄愤工具,尽让他干些违法乱纪的事,在原服务器杀过好几次人,被关进过好几次监狱... 即使来到这儿,好像也没被善待过。”
  越山听完后,用无法言喻的目光瞅了臧洋一眼,随后给他松了绑,多拿了双筷子。
  “过来,臭小子。”
  臧洋老实过去了,破碎的灰瞳里透着一股呆滞的劲。
  “坐下,吃饭,吃完饭后就走吧,下次别干坏事,也别被我逮着。”
  臧洋照做了。
  丘晓樱和越山家的饭菜真的很好吃,他到现在跟年瑜讲故事的时候,都能回味出咬下的第一口菜。
  沉默地吃完一顿后,越山把他推出门,想要送客。
  就是在那一刻,臧洋说出了他来到待注销区的第一句话。
  他问越山:“我该去哪?”
  人生三问: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系统说他是臧洋,那他便是臧洋。从哪来不重要,因为所有人都是不明不白地来到世上,既来之则安之。但他应该到哪去?
  他无处可去。
  臧殇根本不会管他,只会在看见他的时候找他要钱。
  他不想和臧殇呆在一起。
  于是那天后,丘晓樱和越山的茅草屋,新添了一张单人床。
  第66章
  臧洋跑出去找过臧殇。
  那一次, 他把自己身上的钱全给了臧殇,够臧殇用好久。臧殇也依然一个字都没说,收了钱就让他离开。
  臧洋用这些钱换了一段安稳、平凡、又幸福日子——
  一段能跟丘晓樱和越山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他们让臧洋称“师父师娘”, 教臧洋辨事理、明是非,教他自尊自信自强, 教他笑、教他生气、教他难过, 还教他爱。
  甚至教了他恐惧——
  越山怕鬼, 经常被丘晓樱嘲笑。那时臧洋还刚住进来没多久,比较人机,问越山鬼是什么。
  越山说:“如果一个人不平而死, 就会变成鬼,来上头找债主索命。长得可吓人了。”
  他想起来什么, 敲了一下臧洋的脑袋:“尤其是你这种前段时间杀了很多人的,小心鬼来找你索命!所以以后不许再乱杀人了, 知道没?”
  臧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说:“你怕鬼... 那, 我也怕鬼。”
  一般来说, 小孩在刚走出家时无知懵懂的阶段,学习兴趣是最强的,外界给的烙印是最深的。所以臧洋一直记得自己怕鬼。
  但情感是很抽象的东西,他学了好久。
  当他第一次对着丘晓樱和越山笑出来的时候,两人坐在桌对面,背都挺直了。
  “毛骨悚然。”他们评价道。
  丘晓樱给他递了块小镜子, 叫他对着看,学越山笑,要露出八颗大白牙。然后瞧了一眼臧洋,又瞅了一眼越山, 败下阵来:“算了你别学他,你长得比他帅。”
  越山:“?”
  臧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长了点,青丝如瀑,五官愈发硬朗,好像越来越像臧殇了。
  在丘晓樱和越山打闹的时候,臧洋出声打断:“我想剪头。”
  丘晓樱和越山倏忽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一片尴尬。
  “行,剪,”越山敲定道,挎着剑就站起,“师父剑术好,师父给你剪。”
  乍一听,像是想拿剑来个一刀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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