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王爷嫁将军,仅仅是颠倒过来,便无人敢议论贬低萧恪,反倒生出些金童玉子的民间佳话来,当然这其中自然有萧恪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不过总而言之,这婚事无人敢说不好不对,对于萧恪来说便足够了,毕竟日子是他们自己去过的,只要没有那些不知死活的舞到贺绥面前让他难受,萧恪便怎么样都成。
若说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宁王妃对此仍无法释怀罢了。
在知道小儿子要‘嫁’人的时候,秦太妃的内心其实是很矛盾的。她一方面不解于萧恪这么多年独揽大权的行径,一方面又无法完全割舍掉这个亲生骨肉,便所幸两不相见,只在午夜梦回之时,忆起已逝的丈夫和长子,从梦中惊醒后独自垂泪罢了。而在知道‘娶’她儿子的人是贺绥之后,秦太妃却又隐隐有些释怀,毕竟贺绥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品行端和。更重要的是,对方或许能够让她儿子‘迷途知返’,同时却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这个并不强势的母亲心中,让秦太妃断断半月之间憔悴了不少,可到了正日子,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出来受礼。
“母妃,请喝茶。”贺绥接过王府下人奉上的茶碗恭敬奉给秦太妃,此刻他也已改了口称呼一声母妃。
自有侍女代为接过递到太妃手中,秦太妃饮了一口将茶碗递还给侍女,随后道:“陛下亲赐姻缘十分难得,你二人结为…一体,日后相互扶持、互敬互重,不可辜负陛下天恩。”因不是嫁女,秦太妃将结为夫妇之语也改了去,而两个男人也不可能有后嗣,自然没有什么绵延子嗣的嘱托了,只转头看向亲儿子,语重心长道,“你日后不可任性妄为,需更加恭敬谦逊,克己复礼,莫负了你父亲为你取的‘恪’字一名。”
恪为恭敬、谨慎之意,是当年先宁王萧佑炀对于嫡亲兄长的妥协与臣服,只是他的退让并没有换来齐帝的宽心,反将自己和妻儿都逼入了绝境。
萧恪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个名字,无论前世今生,他都不改离经叛道的处事。因为见证了父亲的死,他更是没有一日学会恭顺听话。只是今日是大婚的喜庆日子,他许久没有这样与母亲面对面站着了,瞧见秦太妃鬓边的白发,萧恪并未反驳母亲,只是恭敬垂手应道:“儿子记住了。”
行礼时萧恪右手的伤露了些出来,因为大婚不能着白色,加之伤口已渐渐痊愈,萧恪今日便没再拿步包着。纵然是宽袍长袖能够挡住大半,秦太妃却依然能看到儿子手上的伤。萧恪遇险的事她也听说了,身为母亲,如今亲眼见了,如何能不痛心,可她不愿在儿子大喜之日落泪,只能强忍下泪水,哑着嗓子说道:“去罢。”
贺绥与萧恪又齐齐朝着秦太妃拜了一拜,而后贺绥走在旁边牵住了萧恪的右手。尽管有礼部的官员小声提醒他该走在萧恪的左手边,贺绥却充耳不闻,他们之间根本不计较这些虚礼。
萧岭因是庶出兄长,秦太妃仍在时,他不能作为长辈受礼。此刻却能作为萧恪的兄长,为弟弟送嫁。配送到宁王府外时,萧恪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萧岭,突然拱手朝他拜了下。
“三弟这是做甚?”萧恪一向张扬跋扈,又是嫡母秦太妃所出的幼子,萧岭因为出身和上一辈的恩怨一直心存自卑,无论是与嫡长兄萧琢还是幼弟萧恪都相处不亲,到后来萧恪渐渐得势,却拒绝帮他妻子度过难关时,萧岭是有怨的。可如今萧恪突然朝他行礼,着实是让萧岭吓了一跳。
“二哥,我无法在母妃膝下尽孝,如今府中便只有二哥了。今后,母妃仍要托二哥悉心照料了。”
“……三弟说哪里话。为兄自然会好生照顾母妃,你虽不是女子,可嫁入侯府,日后便要以大局为重,切莫失了礼数,让人看了宁王府的笑话。”
贺绥在旁听得直皱眉。萧岭并不知晓他们这一娶一嫁中的猫腻儿,可这番话若是当做兄长对弟弟的嘱咐,放在大喜之日说来,却有几分不合时宜。或许是萧恪难得一见放下了姿态,这才让萧岭有了错觉,竟说出这番话来。
萧恪听了却只是一笑道:“兄长叮嘱,允宁记下了。”
贺绥在旁牵了下萧恪的手,直接越过萧岭对萧恪说道:“允宁,我们该走了。”他平素处事待人皆是温柔谦和,即便寡言少语,却不会让相处之人觉得被冷待了。可今日贺绥却破天荒落了萧岭面子,显然是为萧岭方才对萧恪的言辞不悦了。
随着贺绥同来接亲的都是各武将家的年轻小子,有些是曾与贺绥在北境共事的,有的则是为了攀附这位右金吾卫将军被父亲指派来的。原本若是没有萧恪被害的事,祁风也该是其中一员的,然而此刻他身为祁家的嫡子,实在不适合出现。那些随行的小子瞧见了宁王府门口的这出戏,有几个年纪小的,不由捂嘴咯咯乐了两声,不过大喜之日笑也是寻常,便没人在意几个小子笑的是什么,只是在贺绥看过来时,纷纷收敛了笑意翻身上马。
萧恪与贺绥双骑并行,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又一路吹打着朝抚宁侯府去了。
贺老将军夫妇已故去多年,贺绥又早已承袭爵位,这受礼之事自然由贺牧与白子骞代了,长姐如母,倒也合乎礼制。
贺牧早就清楚弟弟心意,不管皇帝赐婚目的如何,她是愿意见弟弟成家幸福的。本就是巾帼女儿,不似旁人一样有诸多顽固观念,看待萧恪这个‘弟媳’自然没有哪里不好,从头到尾都是含笑端坐着的。
为了这场御赐的婚事,齐帝还特地拨了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朱昭过来,算是给足了两府颜面。
那朱昭也是与贺、萧二人打交道多年的,自然清楚该如何表态,从到抚宁侯府起便是面上含笑、客客气气的模样。在座不止朱昭一人如此,满朝文武公卿,无论先前与萧恪关系远近亲疏,今日都是满面春风,口中吉祥话不断。由于是萧恪嫁贺绥,那些人无一敢腹诽半个字,口中吹捧之语恨不得将男子成亲之事说成是绝无仅有的佳话绝唱。至于其中几分真几分假,萧恪虽听得清楚,却无心去管。
贺绥始终是牵着萧恪的手的,傧相*在旁高喊‘一拜天地’时才放开片刻,二人转身面北而立,躬身一拜。
待傧相再唱,便转回向着上首的贺牧夫妇躬身一拜,为着二人皆是男子,不宜说夫妻对拜,便由两个打扮喜庆的垂髫小童过来牵引着,在傧相高唱一声‘拜——’时,两人面对面含笑行礼,便是礼成。
若照寻常礼制,此刻便该将新娘子送入洞房,待行了却扇、结发、共饮合卺酒后,便由新郎官在外宴饮宾客。只是萧恪并非女子,无需避什么外客,加上他凶名在外,哪个敢跑去闹堂堂燕郡王的洞房花烛夜,便连着这些一并免了,只由两个新人出去宴客。
萧恪月前才险些丢了性命,平日仍有些咳疾,众人哪里敢敢灌他的酒,便只能借着灌新郎的由头,一味往贺绥面前凑便是。左右这位右金吾卫将军要比燕郡王讲理好说话,再则今日是他‘娶’萧恪,灌新郎官酒本就是婚宴上的旧俗,只要言行举止不太过分,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贺绥往日不喜这种推杯换盏的场合,更不喜那些当面背面两副脸孔的人,可今日许是真的高兴,向来克制的那么一个人竟是来者不拒,一杯杯酒下肚,便是酒量如贺绥这样的汉子也扛不住。醺红脸颊配上俊朗容颜,萧恪在一旁站在,竟不由看得痴了。
前世他与贺绥虽也成亲了,可那时是齐帝刚收了白琮入宫,纯粹恶心他俩,贺绥身上有伤,又因为外甥入了火坑而恼恨,两人的婚事别说无人真心恭贺,便是他俩自己都险些闹成一对怨偶,洞房花烛夜是没有任何温存可言的巧取豪夺。如今萧恪重活一世,再忆起前尘,深觉讽刺与悲凉。
“允宁?允宁?!身子不适么?”
贺绥的呼唤声让萧恪回了神,他方才一时走神,回过头来发觉贺绥脸上皆是紧张,周遭人的神色也是难以捉摸。
萧恪轻笑着摇摇头,做作得咳了两声道:“无事,不过是先前落下的胸闷旧疾罢了。”
旧疾如何而来,在座但凡有个心眼的都知道,左右瞧瞧,确实不见祁府的人来,不少人不由暗自交谈起来,多的是看乐子的罢了。
贺绥知道萧恪那话是说给人听的,但他瞧出来萧恪方才是真的在出神,见对方这个回答,便知有些话此刻不便说,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原本准备劝萧恪先回去歇息的,还未开口,便见梁砚秋穿过宾客人群,快步走到自己身边,恭敬道:“侯爷,府外晋王世子携礼到了。”
梁砚秋是萧恪特意安排在外院的,贺府的门房没见过这种架势,怕拦不住人,这才留了他。萧恪料定了晋王府一定有人会上门,便是要给对方这个下马威的。
贺绥闻言侧头看了萧恪一眼,随后朗声道:“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在贺绥说出‘请’字后,一众宾客神色各异。